决定要做毕业作品的时候,我联系到了Ray。本科毕业后三年了,都只是零零星星在朋友圈里看到过他的动态,最近他连动态都没了。
“你在哪”我给他发了条微信。
没出两秒,他发给了我一个定位。
是云南的一个小山村,名字很奇怪,叫什么“出冬瓜村”
“我去找你”我只发了四个字,没解释原因。
“好”大学培养下的默契,我不用说,他也明白。
我是大一认识他的,那时候他读审计,我读英语。他喜欢摄影,我喜欢播音。他那时候的梦想,是当一个纪录片导演。大一的时候他拉着我,在外滩晃荡了一夜,说要记录下凌晨繁华落尽的外滩的样子。那一夜我们都没睡,抱着相机晃荡在外滩的冷风中,凌晨两点的时候在南京路旁边五十米的小胡同口买了碗炒河粉,
他笑着问我“困吗”,我摇了摇头,举起筷子对他说“炒河粉不好吃”。他笑着把我的炒河粉丢进了垃圾桶,然后我们背起相机接着晃荡。后来那个片子我们剪了一个星期,每晚在宿舍楼下的咖啡馆讨论到两点。顶着俩浓浓的黑眼圈,却一点都不觉得累,感觉自己在干一件贼鸡儿厉害的事。
再后来,我们又去拍过一两个记录片。然后慢慢的联系就少了,后来他开始慢慢转型做美学人体摄影。他的照片里,姑娘们美好的肉体和自然融合,我也不懂美学,只感觉这照片拍的TM好。可是渣浪每次都把他微博上的图给屏了。这些都是我在社交网络上看到的他了,再后来我考研,他依然拿着相机,在拍些什么,我也不清楚。偶尔会聊上两句,每次都说开学一定要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如愿以偿的研究生读了了传媒,三年真的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决定毕业作品主题的时候,身边的同学都在慌慌张张的讨论。我坐在桌子前玩手机,无意间看到联系人里他的名字。一下子就知道毕业作品要做什么了。
我拎着行李箱赶到出冬瓜村的时候,他在村口的那颗树下等我,晒得黝黑,样子倒是一点都没变。“该准备毕业作品了吧”果然,不用多说他都知道。“对呀,这不已经开始了吗”我俩相视笑了。他把我的箱子提到他的住处,是当地的一个老乡家里。“这儿条件简陋,你可以吗”“你可以我就可以”我打开箱子开始理东西。
他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头。“我还以为你还是大一那个长不大的小孩,一到夏天就嚷嚷着要吃芒果炒酸奶。”我不知道该接什么了“卫生间在哪”我转开了话题。“没有”他顿了下“这件房绕过去的草地上有块小空地,这里的人都…”没等他说完,我就自己去了。这儿的条件果然比我想的艰苦。
收拾完东西,坐在门口树下的石头上吹风,打开手机,3G的信号若有若无,看票圈里的同学们有的留在北京做关于两会的,还有的跑去了巴黎研究设计。我笑了笑关了手机,拍死了一个正在吸我血的蚊子,这里才是我想象的新闻的样子啊。
Ray刚洗完澡边用毛巾擦着滴着水的头发,边对我说,“晚上不能坐那,旁边的草丛里有蛇”我啊的大叫一声跑到房间里,他看到我的样子咧开嘴笑了“不过不咬人”。
晚上的时候,村子里很安静,差不多七八点钟,村民房间里的灯就熄了,月光照在院子里的地上,旁边的蝉鸣和青蛙的叫声也显得不那么聒噪了。“怎么又回来拍记录片了”我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我不想自己以后后悔”他拿出烟想点上,摸了摸身上掏出打火机之后,看到身旁的我,又放回了口袋。“没事,吸吧”我从他口袋里掏出他刚刚放回去的打火机,给他点上。火苗从小小的打火机里涌出,光照在他的脸上,夜色的映衬下,他的眼睛里仿佛有团火在燃烧。“这几年拍过人体,拍过风景,也为了填饱肚子给别人拍过证件照,我终于可以靠着这个相机吃饱饭了。可是我不开心,时间久了,就愈发的想念我们拿起相机在外滩晃荡的那个晚上。”他的语气很轻,很缓,可是却伴着夜晚凉凉的风吹进了我的心里。“不早了,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开工”我轻轻站起来回了自己房间,他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仿佛在想着什么,烟蒂快烧到手指了也没发觉。
山里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每天回来身上总是莫名其妙的多很多伤痕。幸好来之前西达在我的箱子里塞了马丁靴和防虫喷雾还有很多创口贴。看到我的样子,Ray从外面把他的冲锋外套拎给了我,下次来山里,记得带件冲锋衣,防虫子还不会被刮伤。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个非常熟悉这里的老人。
第五天的时候,我跟村里的孩子们商量让他们带我去镇上玩,我给他们买糖果吃。Ray看我要做上出村的车上,悄悄进里屋把我的行李箱拎了出来,我看到他的样子,赶紧跳下车子,“那个,我是想去镇子上洗个澡。”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有点不好意思。他噗嗤一声笑了,“去吧去吧,果真是小孩儿,一点都没变。”
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分给孩子们还有老乡。看到他坐在门口的树下,跑过去塞给了他一盒烟,“喏,给你的”他接过来,抽出一根要点开,“给我吸一口吧”我小声的恳求。“很呛的,你受不了”“我知道”“知道你还想吸?”“嗯,想”我冲着他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递给了我。我刚放到嘴里,就被呛的咳了起来。他拿过那根烟“跟你说了你还不信”“我只是想尝尝,这味道有什么特别,让你们这么上瘾”我咳得脸通红,对他说。他吸了一口,在黑夜里吐了个烟圈,看着烟圈缓缓散去。才开口说话“对呀,就是让人上瘾。”我看着那个慢慢消散在黑夜里的烟圈,一时间晃了神,不知道他说的是烟,还是纪录片。又或者是,那个被我们叫做梦想的东西。
差不多过了半个月,我们终于拍完了,那天我收拾行李箱,突然发现除了相机,好像没什么行李了。他拎着我的行李箱送我到村口的小道上,“一起走吗”我问他。“你先回去吧,赶时间交毕业作品呢,我再呆几天,还有些东西要拍。”我点了点头,跟他告别,他顺势把一个东西塞到了我的口袋里。回去的火车上,我无意间摸到了才发现,拿出来一看,是那天我给他的那盒烟,还剩19颗,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子里。盒子上赫然写着“吸烟有害健康”。
那个毕业作品,后来被评为了优秀作品,得到了业界很多人士的夸奖,我也凭借着那部作品。得到了很多前辈的提携,慢慢的走上了梦想中的道路。我发微信告诉Ray这个好消息,他只回了两个字“祝贺”。“我在后面还署了你的名字,有些导演想要见你,我把联系方式发你邮箱了,有时间见一下吧”我等了很久他没回。却看到他发了条朋友圈,没有文字,配图是一只夹着烟的手。我没点赞,发了句“那就一直上瘾着吧”。没多久他回了一个字“好”。
我后来还是没学会吸烟,但那包烟我却一直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