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纷,思故人。
清明时节是一定要回家的。
昨晚堵在高速上,原本三个小时的车程开了近七个小时。窝在安全座椅上大汗淋漓的小树妹焦躁无比,小猪佩奇看了一轮又一轮。刹车踩到脚酸的先生疲惫不堪,一瓶红牛下肚也无济于事。
即使到了凌晨一点,我还是很坚定无悔:清明是一定要回家的。
老爸在电话里说,别着急,再晚回家我都等你。浓重的夜色中,他穿着睡衣拖鞋在车库门口等着,一见我们的车便欢呼雀跃地跑来,像个小孩。
没人看见我的眼泪,我都留在了心里。
我是很容易感到疲累的,一到假日,一回到安心的家,一有人帮忙带娃,我便倾向于怒睡和死宅,不虚意应酬亦不严肃思考,真实、慷慨甚至任性地活着。
当然,岁月静好和负重前行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有挣脱不了的,也有牵挂不舍的。只是那天平永远都不会绝对倾向某一方,心态、选择、运气都是砝码。
老爸说,明儿天气好,带你们上山摘樱桃。樱桃熟了,那么离梅子、桃和李子成熟的时节也就不远了。
大自然以鲜嫩可口的礼物赠与我们,我也渴望将这份饱满、鲜亮的状态赠予生命、赠予自己。
《历书》里说:“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因此得名”。故而清明节,实在是个生机勃勃又干净疏朗的日子。
丰子恺说:“我们终年住在那市井尘嚣的低小狭窄的百年老屋里,一朝来到乡村田野,感觉异常新鲜,心情特别快适,好似遨游五湖四海。因此我们把清明扫墓当做无上的乐事。”
你看,清明时节就是很生活的样子,悲欣交集。这听上去有些矛盾,但就是这样真实且坦然地存在着。我们扫墓焚香,缅怀故人,追忆过往,心有戚戚焉,但在亲朋相聚同游踏青的路上,又是赏花追蝶,欢声笑语,不亦乐乎。
所以清明节从来就不是哀伤的,即使哀伤之后,也要和古人一样,寻得一株芳树,可醉可歌,再散怀而去,继续生活。
人类的基因中,是天生带有乐观因子的,只不过我们活着活着,就忘记了。
今年清明有一位特殊的人需要探望,我的妹妹,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音音”。
她比我小两个月。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新疆滑雪场的一个小小意外,她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七岁,很美的二十七岁。
她的墓地是很好找的,那么一大片苍老面庞的照片中,她还是青春可人,自在如风的样子。
我在外公的墓碑前和他聊了好一会儿,我相信老人家能听到。但在她的告别礼上、出事后第一次去她卧室、以及这次,我都只是抱着一束花静静站立,所有的语言都很苍白。
有些人的离开,是岁月的召唤,在日后思念时,心中是有告慰的。有些人的离开,却是猝不及防,悲痛欲绝的。
加泽文的新书叫《时光倒流的女孩》,我不喜欢这个译名,多少把整个故事浅薄了。书名其实是“elsewhere”,那是个名叫“另界”(elsewhere)的岛屿。过世的人会由一艘渡轮去到那里生活,享受着时光倒流的喜乐,并且可以随时关注在生亲友的生活。
也就是说,我们爱的人,并没有消失,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他们会在温暖平静的“另界”过着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烦恼的日子。
所有你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与你重逢。
我们要做的,是珍惜每一个这样清洁而明净的日子,然后安然地等待重逢。
在梦里、在心里,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