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号,晚?
我用尽了力气才勉强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多”依稀能听到老伴的回答。就在昨天,我的身体开始极速恶化。或者说我的身体早就在恶化了,只是之前是从脚到腰。而现在蔓延到了头,从眼睛到耳朵。左耳已经听不见话了,只有右耳稍微能分辨。
我甚至分不清现在是白天黑夜,只知道眼前的老伴一定是在哭。在一起的大半辈子里,见过他流泪的次数都没我躺在床上的这半年多。他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几十年来没见他听过我几次话,更别说他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不知道其他人在要死去的时候是不是和我一样,过去的种种片段极速的从脑海中划过。
记得他年轻时脾气很暴躁,我总是把蜷着身体抱紧了头,求他别打我的脸。我也是个有尊严的女人,我不希望外人看见我满脸淤青伤痕的样子,我希望在外人眼里他是个温柔的男人,我是个幸福的女人。那时候我的小儿子总会挡在我面前,朝他大喊“你不准打我妈”。我这辈子身边有两个英雄,一个是正打我的那个男人,还有就是护在我前面的那个小男孩。他们经常让我感觉到幸福和感动,同时也时常感到失望。
幸福是,十九岁的他冒着挨家里另外七个兄弟姐妹打的风险,偷偷把鸡蛋塞给我,叮嘱我早点煮了吃。
幸福是,赚到第一笔钱的他,再东拼西凑给我买了辆自行车。坐在车后座的我,感觉这辈子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