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的“玩笑话”
唯有黛玉却说:“我吃着好,不知你们的脾胃是怎样?”于是宝玉道:“你果然爱吃,把我这个也拿了去吃吧。”凤姐也笑道:“你要爱吃,我那里还
有呢。”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发丫头取去了。”从这段对话里,我们可看出在贾府尤其是在大观园这个环境里,也并非时时都是“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恶劣,黛玉与包括凤姐甚至宝钗在内的姐妹们的相处,常常还是挺友好、挺和诺的。凤姐打发丫头给黛玉送茶,要不是凤姐问起,黛玉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问起了,真诚、直率的黛玉也不怕凤姐多心、生气,竟直己“倒忘了”;宝玉、宝钗等也实话实说“味道不太好”。只黛玉一个人觉得“吃着好”,于是宝玉要把自己的给她,凤姐也说还有,要给她。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发丫头取去了。”凤姐道:“不用取去,我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我明儿还有一件事求你,一同打发人送来。”林黛玉一听,竟与凤姐开起了玩笑:“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了。”凤姐笑着,也对林黛玉开起了“更大的玩笑”,说:“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并指着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哪一点还玷辱了谁呢?”
若共你多情小姐共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
葬花词: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细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愿奴肋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仍然坚守高洁的节操、高贵的气节:“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最后,感伤的女诗人痛苦地低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葬花葬人,花落人亡。既是悼花,更是自悼。
在这首五十二句的诗行里,我们既到了黛玉的不幸遭遇,又看到了黛玉的多愁善感;既看到了黛玉美丽如花的外表,又看到黛玉清纯可爱的内在;既看到了黛玉的坚强与不屈,又看到了黛玉的灰心与脆弱。这首《葬花吟》虽然对前人如唐初诗人刘希夷《代悲白头翁》“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等诗句有所借鉴,但更多的是作者独特的生命体验,是黛玉泪和血凝的泣诉,是黛玉用生命在呼号、在呐喊、在抗争!
宝玉悲恸了一回,见黛玉看见自己躲开了。宝玉忙赶上去,说道:“你且站住。我知你不理我,我只说一句话,从今后撂开手。”黛玉待要不理他,又听这话里有文章,便站住说道:“有一句话,请说来。”宝玉笑道:“两句话,说了你听不听?”黛玉听说,回头就走。宝玉在身后叹道:“有今日,何必当初!”黛玉听了这话,不由得站住,回头道:“当初怎么样?今日怎么样?”宝玉叹道:“当初姑娘来了,那不是我陪着顽笑?凭我心爱的,姑娘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姑娘也爱吃,连忙干干净净收着等姑娘吃一桌子吃饭,一床上睡觉。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我替头们想到了。我心里想着:姊妹们从小儿长大,亲也罢,热也罢,和气到了儿,才见得比人好。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睛里,倒把外四路的什么宝姐姐凤姐姐的放在心坎儿上,倒把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见的。我又没个亲兄弟亲姊妹。虽然有两个,你难道不知道是和我隔母的?我也和你似的独出,只怕同我的心一样。谁知我是白操了这个心,弄的有冤无处诉!”真诚的宝玉说起“当初”与“今日”,实在感到无比的委屈与心酸。自从林妹妹进了贾府,宝哥哥哪样不是想着、让着,关心着、心疼着?而今却被林妹妹如此冷淡着、躲避着、奚落着!虽说自己兄弟姐妹有几个,却没有一个是亲生的。谁能体谅自己的孤独与冤处?说着说着,不觉滴下眼泪来黛玉听着、见着,也不觉滴下泪来。老时,一朝尽红宝玉见黛玉这般情景,又说:“我也知道我如今不好了,但只凭着怎么不好,万不敢在妹妹跟前有错处。便有一二分错处,你倒是或教导我,戒我下次,或骂我两句,打我两下,我都不灰心。谁知你总不理我,叫我摸不着头脑,少魂失魄,不知怎么样才好。就便死了,也是个屈死鬼…”宝玉的话,那么真心,那么坦诚,发自肺腑,动人心魄。
女儿令:接着,宝玉饮了一大杯酒后提出:“如今要说悲、愁、喜、乐四字,却要说出女儿来,还要注明这四字原故。说完了饮门杯。酒面(饮酒前)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子,酒底(饮酒后)要席上生风(就酒席上的东西即兴说出)一样东西,或古诗、旧对、《四书》《五经》成语。”宝玉便先做了一个“示范”。只听宝玉说道:“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宝玉接着唱道: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宝玉的多情:此刻忽见宝玉笑问道:“宝姐姐,我瞧瞧你的红麝串子?”可巧宝钗左腕上笼着一串,见宝玉问她,少不得褪了下来。宝钗生的肌肤丰泽,容易褪不下来。宝楼之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他身上。”正是恨没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一事来,再看看宝钗形容,只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分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就呆了,宝钗褪了串子来递与他也忘了接。宝钗见他怔了,自己倒不好意思的,丢下串子回身才要走,只见林黛玉蹬着门槛子,嘴里咬着手帕子笑呢。宝钗道:“你又禁不得风吹,怎么又站在那风口里?”林黛玉笑道:“何曾不是在屋里的。只因听见天上一声叫唤,出来瞧了瞧,原来是个呆雁。”薛宝钗道:“呆雁在那里呢?我也瞧一瞧。”林黛玉道:“我才出来,他就‘忒儿’一声飞了。”口里说着,将手里的帕子一甩,向宝玉脸上甩来,宝玉不防,正打在眼上,“嗳哟”了一声这段话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宝玉、宝钗、黛玉三人之间的微妙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