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光
有一周的时间,我几乎每天中午都要陪安吃饭,我试图说服他去做化疗,他总是叉开话题。回到家再面对光的时候我也想把安的事告诉他,可是他一直没有再提起安,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安这个人。日子就这样迎来了夏天,而夏天的真正到来是从光改变发型的那一天开始的。
那一天光回来时吓了我一跳,光光的头顶可以说是一根头发也没有,似乎怕不够短,还用刀刮了。
“酷不?”光笑嘻嘻地问我,我正在厨房摘菜,手拿着菜用胳膊捂着嘴笑弯了腰。“别说,你这样还省了洗发精了。”
“是啊,经济危机嘛,能省就省吧。”光摸着脑袋说。
“少来,人家说下半年开始经济复苏了,你要相信国家的实力,我们是有实力渡过难关的。”
“切,你这种连新闻都不看的人什么时候也懂经济了?”
“就你懂?我只是听同事聊天说的,我们开会也讲了一些,了解经济才能懂得售房,知道怎么引导顾客消费。”
“得了吧,你们也就知道忽悠顾客。”
“难道你也是被我们忽悠过来的?难道你买这房后悔了?”
“是啊,后悔了,哪天经济复苏房价上涨我就把它卖了。”
“你?真的假的?”
“哎呀,受不了你了,开玩笑呢,傻瓜!”光说着又来拨弄我的脑袋,我傻傻地站那,还在想,光是不是真想卖房子,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等房价涨了,咱把房卖了再买一个吧。”我低头摘菜说。
“是因为那个人吧?”光淡淡的说,语气没什么特别的,就象随口一提。我放下手里的菜,手按着操作台,默认了。
“傻瓜,那算什么啊?!你现在可是有机会再选择的,说不定最后选择的真是他呢!”
“你说什么呢?!”我拾起灶台上的抹布赌气扔光脸上。
“瞧你,我不过一说。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对你,争取不让他把你抢走,我一定会努力的!”光一把接住抹布,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笑着说,怎么听都象在开玩笑。我忽然有些伤心,这算什么?难道光不觉得我已经是他的人吗?
“别想了,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内疚。真的,你还有机会选择,如果你觉得他更适合你,我没意见。这是个竞争的社会,没准他也不是最好的呢,没准还有别人呢?反正你没结婚就一定有机会,所以不要觉得和我在一起了,你就不能选择了,你明白吗?”
“那我们结婚好了。”
“呵呵,我倒是想结婚,不过我觉得还不到时候,我再给你两年的自由,免得你将来后悔。”光又起身去看他的脑袋,站在镜子前摸着那光头,怎么感觉象自我陶醉?我冲过去对他肋下一阵掐,
“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人了?”
“疯了你,我哪有啊?!”光一边躲一边申辩,然后跑出家门。
我望着他的背影笑,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还想着他回来接着收拾他,结果他一直没有回来。我急了,趴窗台向下看,小区里哪还有光的影子,光好象真的走了,没来由的,忽然就走了。
我找到手机给光打电话,一声声地彩铃,却没有人接,我趴到床上使劲哭了起来。什么感觉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想哭,很伤心。哭了很久,光还没有回来,天已经黑了,厨房扔了一地的菜叶子。
书房开着门,能看见对面塔尖上的灯光,我知道安在那里,这一段时间他一直住在那里。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拔通了安的电话。“怎么了?”安的语气温柔如水,好象已经感觉到了我的不悦,我的眼泪又决堤般涌出来。
“我在塔楼呢?要不要过来?我买了好吃的东西。”安说,“过来吧,我去楼下接你。”
“下来吧,我到你楼下了。”安又说。
整个打电话的过程我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挂电话,直到看见了安。他拉起我的手,带着我去了五号楼,把我领到楼上坐下,挡上窗帘,我觉得我象坐在剧院里,四周全是纱蔓。
牛排,红酒,水果沙拉,气氛浪漫而暧昧,我的心已经平静下来,看着安上楼下楼倒腾东西,直到倒好了酒。
“没想到你会来,没准备什么,所以吃西式的吧,快还省事。”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一点,来,尝尝水果沙拉,这次的沙拉酱比上次的好吃。”他用叉子叉一块水果,我按下他的手,“如果你真要我吃就要答应我一件事。去医院做化疗吧,不去试怎么知道治不好呢?”
“你怎么了?因为这个才哭的吗,还是和他吵架了?”
“去化疗吧,多一份努力就多一份希望,那样,我再哭的时候也有地方收留我。”
“别傻了,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吃。”我把两手放在腿上,嘴闭得紧紧的,以示抗议。那一霎,我已经做好决定,等安去化疗了,接受了医院的治疗,我就离开他,全心地守着光,我不能失去光。
可是,一切似乎都不按我的意愿发展,安也放下叉子,很严肃地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离开他,跟我在一起。”安说的很认真,我没有回答。
“你要不答应我就不去治疗,没有你,我治好了又能怎么样?再说,没有你,我跟本坚持不下来。”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说的也许是真的,他是那样的孤单和高傲,对我又是如此的依赖,只有我知道他的孩子气,知道他的脆弱,如果我不陪着他,他可能真的会放弃。我忽然觉得很可怕,他把我,或者是我把自己逼到了一个不该我负责的责任里,从现在开始,不,从我遇到他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和安的生命连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脑子里空空的,只是恐惧,恐惧到极度的平静。光已经回来了,什么也没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很平静的样子。我很想过去靠着他,可是,我忽然觉得他坐在沙发上的身影是那样的单薄,他好象瘦了许多。我窃以为是因为安的缘故,心虚得不敢靠近光。
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总想着安的话。是不是我不和他在一起他真的会死呢?如果他死了,我是有责任的吧?为什么会这样呢?光似乎也没睡,我听不到他的鼾声,他在想什么?他不会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吧?他为什么不问?或者他真的有了别人,在等着我自己走出这个门?我在胡思乱想中迷糊着。
梦,一定是梦,我和一个男人一起走着,忽然有一个黑影,我抱住那个男人,对他说,有人!他抱着我躲闪着,那个黑影却总是能冲过来抓我,躲着,抓着,躲着,抓着,啊!啊!!啊!!!
这一定是梦,是梦,叫醒我,叫醒我,光!光!!你在哪?
光推醒了我。
“做梦了吧?”
“嗯。”
“睡吧。”光把我的头放在他的胳膊上,搂着拍着。我在流泪,靠着光的肩,我不该再想安,可是梦里的黑影是不是安呢?
夏天来了,光怕热,他剃了光头,可是有人说,人的内心其实是虚凉的,因为全部的力量都用来抵抗外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