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犹如随机的盲盒,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抽中的是意外和明天。
在我们一代人心中,“谢大脚”的形象犹如我们记忆的标志一路成长起来,但,经典已成回忆。
随着我们慢慢磕磕碰碰长大,从懵懂到知晓灾难又或者生死,无措、难过、绝望乃至我们开始接受并习惯了生老病死和随机被抽选的天灾人祸。
思绪回到那年,我9岁那年罢。
那年盛夏似乎很漫长,漫长的让人恍惚,对于我姑妈来说,那年应该是意外与离别的双重打击,我看到一个近三十来岁女人,一瞬间似乎老了几十岁。
姑妈是我奶奶最小的孩子,也是我父亲最疼爱的妹妹,文革时期奶奶家里虽不富裕,但是大家的疼爱和照顾,让姑妈从小也没有太多的受苦受难,也像现在的小女孩一样臭美爱笑爱唱歌。但人生剧本阿,总是突然要你演绎无法承担的剧情。
我老家地区属于现在新闻联播中时常提起的‘扶贫攻坚’地带,我父母那会都是乡镇卫生院的医生,自然我也是在院区长大,那会医闹倒是没有,但医疗条件有限,经常会看到家属在尸体旁边嚎啕大哭、顿胸捶足。可能对于那会我的世界观真的只是:人类悲欢并不相通,只觉得他们吵闹。
说歪题了。那个时代在我那片地区是没有手机的,BB机都是奢侈的通讯设备。往外联络的公用电话在医院楼的值班室。我依稀记得那是凌晨早上因为天空已经鱼肚白了,我迷迷糊糊被一阵敲门和吵闹声惊醒。仔细听,发现是姑妈。急迫的声音带着和哭腔,我听得含糊不明。便起身急忙跑出一看,姑妈整个衣服上都是被物品烧后的灰烬,鞋子上全是黄土,而一直引以为豪的长发也蓬乱不堪,整个人蓬首垢面。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家着火了,因为电视漏电还是什么,全没了,烧没了,都没了,军哥不在家(姑父前往异地挖矿谋生),旁边邻居帮忙灭火了,可是房子塌了就连猪棚都没了,说罢只剩抽泣声。当时的我看着被母亲扶着还在颤抖的姑妈,看着父亲连忙收拾衣着准备去往姑妈的家,我是明白严重性的。我父亲是我奶奶唯一的儿子,而我姑妈是我奶奶最后小的孩子,从小到大姑妈对我父亲的依赖是不可言喻。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太晚,姑妈找了村所敲开门,给父亲值班室打电话,但当天并不是我父亲值晚班,也无人接听,着急无助的姑妈让邻居照看孩子,自己从山里一路颠簸走着下山来到卫生院找到我父亲,也是她哥哥,此时的姑妈太需要一个坚强的依靠。
因为姑父在离家千里之外的矿山谋生,那年的时候,也许是底层挖矿工人没有太多的人权,也有可能是半途回家工酬扣除,总之两人衡权再三,最终由姑妈一人承担着并尝试修复被烧毁只剩房梁框架的家,还有照顾我年幼的表弟和懂事的表姐。
几天后,我随同母亲前往了姑妈家。除了熏黑的房梁基建以及两面墙还在竖立着,其余沦为废墟,看不出家的样子,只有外院的菜园子依旧如初,透发着生命力。姑妈身穿衣服还是当天去我家的那身,一头秀发因为许久未打理,灰蒙蒙的一层,双手一直在砖块堆里摸索着,能用及用的物品一件件挖出来,擦擦放好。那会也许是错觉,竟感觉还年轻的姑妈身影有些许拘偻。
时间太过久远,印象中的姑妈的神情自然无法记清,和母亲攀谈着接下来该如何修复,又该如何找亲戚借钱摆脱现在的困境,这时候的姑妈我相信是坚强和坚韧并充满希望的,因为后续的一件事,彻底让姑妈崩溃在绝望的边缘,我彻彻底底看到了一个人边临崩溃,那种绝望的样子。
姑妈虽然没有任何来源收入,但是偶尔帮村里人打打短工,加上姑父在外勤恳辛劳打工存钱寄回家,被烧毁的房子在姑妈的努力下,也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甚至更好,时隔差不多快大半年了吧,那场意外带来的灾难和损失也慢慢成为深处记忆。姑妈又开始恢复了以往爱笑爱美的模样,当我们都以为这只是人生中一场不大不小的灾难,村里老人也说了:破财免灾。这次的损失只是身外之物,往后日子会越来越遂顺平安。但,更大的噩耗,似乎就像个讽刺的玩笑,闷头打在姑妈身上,成为姑妈这一生的痛。
噩耗传来的那天,我是不知道的,我放学回家,只有父母同院的同事在我家照顾我,告诉我好好上学,父母回老家那方一趟,周五会来接我过去。当时未多想,甚至有些喜悦,因为晚上可以不用偷偷摸摸看电视剧了。
周五还未放学,父母遍早早去了学校接我回老家(因为那会通往老家的班车一天2趟,上午一趟下去一趟)。父母神态似乎很疲倦,告诉我姑父因为矿井坍塌,人救出来的时候,已经缺氧严重不幸去世。晚点到了姑妈家,不要乱跑要懂事。当我听到这个时候,我脑子里出现了姑妈的样子,小小瘦弱的身子爱笑的样子,而我无法想象现在姑妈是怎样的状态。我更难以想象姑妈如此年轻落得如此境地。
下车后去往姑妈的路上,天色已晚,依稀听见道士念经渡先人的声音和哀乐。再走近,已经看到搭建起的临时灵棚在灯光的照射下清晰突兀,白色灵幡、花圈、摆满了周围,也有忙忙碌碌的人们,有帮忙有亲戚,也看到还在哭泣的人。
或许姑妈看到我们走来,按照我们那边以往的习俗,无论男女老少,辈分如何,直系似乎都是需要跪下来迎接送葬的人们。当看到走近的姑妈,让我眼泪顿时抑制不住,头裹着麻孝布,哭红着双眼带着血丝,嘶哑的声音,以及因为不停下跪而导致裤腿膝盖已经出现脏浊不堪印子。姑妈再次对我们一行人下跪的时候,被父亲一把接住,姑妈嘶哑甚至都难以听见的声音跟我说,侄女,你再也见不到你姑父了阿。我顿时,一瞬间眼泪决堤,或许不是因为姑父,而是姑妈看我的眼神,我不敢对视,一双通红的眼睛想要说很多,但抿了抿嘴唇什么也说不出。至今,我还记得那双眼神,掺杂了多少绝望与崩溃才能表现出来的神情。
老家还是习惯于土葬,但是姑父异地去世,只能火化后骨灰接回家,按照习俗我们还是举行了土葬。这一路上,姑妈与直系家人一路磕头上山,此时的姑妈已看不到任何表情,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麻木了,微微颤颤的身子在风中不停的机械性重复着下跪磕头起来。直到封棺入土,姑妈那一瞬间拍打着土地,撕心裂肺的喊着声,你让我母子三人以后该怎么办。怎么办才是最好。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姑妈因为姑父去世加上后续事情本是柔弱的女子一瞬间变得苍老许多,因为长时间的流泪伤神,眼睛出现了沙眼的情况,风一吹就流泪红肿疼痛的症状。原本只是打打短工的姑妈,为了照看家庭和子女,开始接了多分工作。长发也剪成了短发,后听说,是卖掉的长发。
自此,姑妈再未另嫁。可能因为,那份放不下的感情,也可能是身上责任。
人生的意外总是以多种形式出现但结局只有一个,出现了我们必须接受。用最好的方式去解决并让自己成长。因为没有预告没有彩排,我们只能未雨绸缪,让自己可以变得更好更坚强的去面对任何暴风雨。生命这趟列车旅途,你所遇见人和事都有一种无形意义的存在。或许让你坚强,或许让你成长,或许让你拥有了美好。
学会接受,并释然,可能是活着的最大动力。接受过风雨的洗礼,更能懂得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