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月月欢脱地跑进去通风报信:“姐姐来了,妈妈,蕊蕊姐姐来了……”
小楼四四方方立在广阔的田野之上,像万绿丛中一朵摇曳的茉莉。
正门中央挂着一面照妖镜,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或在某次旗鼓相当的斗法中,碎成两块。盖住半身的红布条,像沁出的新血,被落下的灰烬降低了明度。
蕊蕊没有直接进屋,转身拐进房屋右侧的石籽儿小路。
夹道的农田里,油菜杆仰面朝天,青一块,黄一块倒做一片。它们知道这儿的人离不开菜油,单凭已经站不起来的身量,就足够它们沉甸甸地骄傲整个夏天。
蕊蕊顺着石籽儿,钻进屋后的竹林。
风起,枝叶在头顶擦出“莎啦啦……”的声响,像迟来的嗔怪,又像久违的问候。
等不及秋天,竹叶炫技似的,翻着跟头飘落下来,几片打在扁竹兰洁白的花瓣上,露出幽暗之地,不见光日的苍白与圣洁;几片又落在一摊阴阳两界,用于传递思念与庇佑的黑色灰烬中。
蕊蕊径直走向一座小坟堆,蹲下身来。
地震前,她知道这个活人的所有喜好,所以她为他带了可乐、薯片、葡萄,还有一小盒自己的喜糖。
地震后,她知道了所有死人的喜好;所以她还带了香蜡纸烛、刀头①和白酒。
除此之外,地震还教会了她祭奠故人的整套流程;蜡,两支一对;香,三根一簇;在手心对齐,齐齐崭崭在打火机外焰之上均匀打转;不能有火焰,也不能熄灭,必须有那么点星火,挂着那么点白烟;最后,水平进香,香蜡扎进泥土,泥土里被压断的干草发出‘哃……’的脆响,像铁针扎进神经,她感觉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处,那颗当年在初恋下葬的当天,自己亲手种下的青松,绿油油地站在另一座小坟堆旁,这才肯定,自己上错了坟。
乌鸦在树上“哇哇……”地叫着,像人躲在暗处怪声怪气地模仿。
蕊蕊强装镇定,拔起地上的红蜡青香,收回零食与白肉刀头,一阵慌乱,像从恶鬼嘴里抢过酒杯一样冒失,但又不得不站起身来,再绕过右侧的又一座小坟堆后,找准青松与东方。
荒草比想象中的还要坚韧和葱茏,像已入土的青头少年,不服气地,从土里又冒了出来,朝她微笑、嚎叫、摇摆。她神情复杂,将手里的香蜡,再一次摁进土里,除了两声枯草被扎断的‘哃,哃——’四下里也都像死了一样寂静。
蕊蕊看着眼前的坟,不由得余光瞟见旁边的另外两座,想着,那两座坟里,埋着的又是谁呢?
备注:
①、刀头:祭奠逝者的水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