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腊月二十六，全家人吃过早饭，丈夫突然提议：在城里过年太无趣，仅仅是吃一顿年夜饭而已。走，咱们今年回乡村过年！
婆婆抱怨道：整一年没有回老家了，老屋没人打理，恐怕一屋子灰，太难收拾了。一提起回老家，就愁死我了！
我理解婆婆的难处。我也明白丈夫对家园故土感情，那是诗人对月的怀想，是落叶对根的情义。
婆婆拗不过丈夫，我们一家子最终决定：回老家过年，回乡村过年。
大人小孩的日常用品，糖食果品等年货塞满了后备箱。我们挤在狭小的车里，经过四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回到了老家——茅天闹水源。
（二）
这是一个偏远的村落。人们依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城镇的喧嚣和繁华完全与这里无关。
每每晚饭后，丈夫都会领着我到田坎上去散步，向我介绍他儿时玩耍过的好地方。他描述的口吻中有几许欣喜，也夹杂着几许遗憾：小时候，我们这里是整片整片的梯田，一到冬天，跟明镜似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我常和小伙伴到田里捉泥鳅，常在沟渠里摸鱼虾、捉螃蟹。现在村里人多半到沿海城市打工，只剩一些老人和孩童。所以，有的梯田干涸变成了土地，有的杂草丛生被废弃多年。
看着眼前衰败的景象，丈夫眼里的亮光突然暗淡下来，陷入了沉思。
远处，竹林丛隐着几户人家，屋顶正冒着缕缕炊烟。鸟儿归巢，牧童吹着短笛，赶着牛群回来了。
（三）
年底，最热闹的要数吃杀猪酒了。
在闹水源这个小村落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一头大肥猪。年底，外出打工的男人回来了，县城念书的孩子也回来了，也就到了杀过年猪的时候。
五六个四十左右的壮汉，有的拉着猪耳朵，有的拉着猪尾巴，有的推着猪屁股……他们粗野地把肥猪从猪圈里拖出来，按在案板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猪嗷嗷几声后就不动弹了，猪血淌了一大盆。烧水，汤猪，刮毛，切块儿后，剩下的就是女人们的事儿啦。
女人们戴着围裙，戴着袖套，将各部分的肉和肚肠在水里细致地洗净，手指冻得通红。女人们欢聚在一起，切肉、切菜、切辣椒，准备佐料，忙得不亦乐乎。两三个时辰后，热腾腾的饭菜就备好了，满满地摆了几大桌子。
亲戚朋友邻里按照长幼辈分围成几桌，开心地喝酒、聊天、吃饭，分享着一年的春华秋实和见闻。第二桌，一位七十开外的老大爷夹起一块炖透的红烧肉，放在没牙的嘴里，乐呵呵地笑着。
今天这家请，明天那家请，村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四）
年味最浓是乡村。
除夕，我和婆婆把老屋的房前房后又清扫了一遍，干干静静，整整洁洁，除旧迎新。
这天，每个人都有忙活的事儿。公公正虔诚地清扫香火台，擦净祖宗灵位；婆婆系着围裙，正围着灶台准备丰盛的年夜饭。灶堂里的火欢笑舞蹈，灶锅上端的雾气飘香，一大锅肉就快炖好了；丈夫呢，他和堂哥到后山清理祖坟上的杂草。
我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理所当然地被邻里看成了文化人。附近几家都拿来红纸和笔墨，让我替他们写对联。无奈，我被赶鸭子上架，只有硬着头皮写。多亏上班期间我练过三十来天的毛笔字，因此，写好后，他们都欢喜。
或许是经济的原因吧，我发现城里的春联大都是超市买的电脑版。而农村的春联大多是自己写的，不管字迹怎样，贴满每一道门，红纸黑字，喜气洋洋。
下午一写完，正好丈夫和堂哥回来了。他们找来浆糊，帮忙贴好了所有的对联。说也奇怪，这些老屋贴上春联后，愈加营造出过年的气氛。
接着，丈夫从里屋拿出了三串长长的鞭炮，他把它们挂在院坝的长竿上。一着火，鞭炮就噼里啪啦地响起。山的那边传来鞭炮的回想。这就是年夜饭的信号了。
房前，灯笼高悬，印红了老屋。屋子里，一家人欢聚在圆桌周围，举杯畅饮，满桌子佳肴等待着筷子的挑选。碰杯声，欢笑声带着新年寄语飘荡在屋子上方，飘向希望的田野。
（五）
回到乡村，最欢喜的是我的宝宝——洋洋。
洋洋是宝宝的乳名，羊年出生，取喜气洋洋之意。宝宝一岁五个月大，这是她第一次回乡村老家，对一切事物都十分新奇。
以前在卡片上认识的动物，在乡村老家，她几乎全见识了。院子里，有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找食吃，她就朝着它们“咯咯哒——咯咯哒——”地叫个不停。看着一直狗经过，她就会踉踉跄跄地追过去，嘴里不停地叫着“汪汪汪——汪汪汪——”。
猪是我们司空见惯的家畜。可是她总嚷嚷着让我陪她到猪圈旁看猪猪。而且一看就得呆上一个多小时。她用小手透过栅栏尝试着去摸猪，可正当猪把鼻子和嘴巴凑过来的时候，她又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如此反反复复。
“妈妈——妈妈——牛牛”，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急切地呼唤我，拉着我陪她看牛。“哞——哞——”发完叫声后，她冲我咯咯咯地笑。
抱她去地里玩的时候，我有意识地跟她描述看到的事物。“宝宝，这是菠菜，这是娃娃菜，这是蒜苗，这是萝卜……”听到萝卜，她从我的怀里挣脱下来，蹲在了一株萝卜边上。萝卜很大，有半截儿已经冒出泥土。她伸出小手去拔萝卜，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可是萝卜仍然纹丝不动。这场景让我记起了我给她唱过的儿歌《拔萝卜》。
“拔萝卜——拔萝卜——哎呦——哎呦——拔不动……”
当旋律再一次从我的口中响起，我和她一起拔出了那颗大萝卜。
宝宝来乡村老家的这几天特别开心，成长懂事也特别快。我想：这些成长和快乐，是宝宝在带有电梯的高楼里，多少玩具都换不来的。因此我心里暗暗决定：以后每逢假期，如果她愿意，我都会带她来乡村，体验乡村生活，体验乡村年味。
（六）
乡村是我们祖辈起源的地方，是我们成长的摇篮。那里青山环抱，溪水潺潺，梯田纵横；那里茂林修竹，鸟鸣啾啾，木屋茅舍；那里民风淳朴，过年过节，氛围浓厚。那是我们心中的世外桃源，是我们的精神家园。
走，回乡村过年！
单位：务川中学
姓名：邹金燕
职业：高中语文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