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到七八岁的时候。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既无法成为孩子王,没有那种勇敢和魄力;也无法成为一名追随者,不愿意放下自己的尊严讨好大哥。所以这个阿土他总是强制我加入他,跟着一起玩。但我明确的拒绝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但事实上,是惹不起,也躲不起。每次放学路上,他都排挤我,我就走的慢一些,然后他也走的慢一些;我就走的快一些,他也走的快一些;我从路中央退回到路边,他也跟着往路边继续排挤我,一直把我挤到沟里面,然后放肆的吼叫:“胆小鬼!”别的小朋友也跟着起哄,大喊“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我回家告诉我的母亲,她去找了阿土的家长,他家长答应管好自己的孩子,但好时候持续不了3天,阿土又原型毕露。母亲的交涉并不起作用。我跟父亲又隔着一层障碍,既无法交流,又得不到支持,他习惯性的懒散在他那吱吱呀呀的床上。
后来我实在太痛苦了就去请教爷爷。爷爷告诉我,最根本的办法就是把他打败,打败的鹌鹑斗败的鸡,你打败了他,他才会尊重你。然后爷爷教了我一些打架的技巧,先发制人,先下手为强。所以,在有一次放学的时候,在阿土准备推我的时候,我来了一个借力打力,直接抓住他的衣服一个转身就一起倒在沟里,但因为我是先发制人,转身的同时就把阿土摁在身体下面。我顺势骑在他的身上,因为恐惧害怕,闭着眼睛,释放出这半年以来的压抑,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用力攥紧的小拳头一股脑的打在阿土的头上、脸上。阿土拼命的喊着求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但此时,愤怒的情绪上头了,耳朵根本听不见他的求饶声,就是一阵子疯狂的输出,直到胳膊打累了,打酸了,才慢慢停下来。阿土顺势从沟里爬出来,一溜烟的跑了。
可是,第二天阿土并没有打击报复我,他也没有给他父母说这个事情。反而对我献起殷勤来,对我特别的好。从此之后,我俩不能说成了好朋友,但至少他无比的尊重我,甚至还保护我。所谓不打不相识吧。
我经常分享一个心理规律,73855定律,跟一个人互动交流时,内容占信息总量的7%,语音语调占信息总量的38%,身体语言占信息总量的55%,也就是说非语言的部分占了信息总量的93%。阿土尽管调皮捣蛋,带头大家的孩子王,但本质上他是一名君子,他尊重游戏规则,能打就打,打不过就加入。所以我从原生家庭学到的察言观色的能力派上了用场。
这件事对我而言非常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它建构了我日后更漫长时间的跟世界互动和博弈的模式——君子可以得罪,小人不能得罪。这个原型来自我的父母,我的母亲是君子,她遵守契约和规则;我的父亲是小人,为了偷奸耍滑,没有任何底线可言。
人生得以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这是君子可以得罪,小人不能得罪的人生写照格言。
道德经所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亦即无中生有,是说作为农村贫苦家庭的孩子,父亲的好吃懒做,母亲的身单力弱,资源先天不足的我,可是怎么才能活下去?!君子生福泽,小人拉仇恨。君子的资源是无限的,你揩油一些,也无伤大雅;小人的资源是很少的,你占一点儿便宜,他就跟你拼命。
所以从此之后,在漫长的时间里,我不断相遇各种大哥,相遇各种君子,所谓“我从不拥有奔驰,我一直都是在坐奔驰”为荣,我像一条变色龙,卸掉自己的真实身份,像是演习一样的装载到他人的世界中,装载到中产阶级的世界中,乐此不疲,如梦如幻。我经常说“我分不清梦幻,还是现实”。从短期来看,我貌似占了很多“便宜”——拥有了很多体验;从长期来看,我作为的体验,都是作为一个客体,作为一个旁观者的体验出现的,我不过是一个戏子,我从未拥有过真实的生活,是一种哗众取宠;从更长的时间来看,这是一种无奈之举,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无关对错。
福祸相依,一体两面。假如,我不卸载自己的真实而寄居在君子的世界里,我活不下去啊,懒惰不能的父亲无法提供一个可能性的出口;另一方面,这种寄居式的生活,丧失了自己的主体性——一直到学习了心理学,学习了荣格,才明白,一个人真正的活着——在于一个人的主体性。何谓主体性?一言以蔽之,发展自己的兴趣,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因为兴趣的背后连接的是掌控感、愉悦感、效能感、存在感、自我感、主体感,只有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能体验到主体感,也就是做生活的主人。
其实,我跟阿土打架的体验中,我是体验到了主体性的。只不过,这个世界实在过于庞大,庞杂,信息过于丰富。我和阿土的家境相当,他父亲的思想境界比我父亲的思想境界高不了多少,但我的母亲比他的母亲思想境界却复杂的多很多。阿土他很均衡的没有读完初中就去外地打工了,他只是按部就班的过一个约定俗成的生活。而我,是父亲与母亲的分裂结晶,我有着天马行空的思想境界,有着贫穷绝望的现实生活,我是一名分裂者,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幻想和挣扎,我是天生的“行为艺术家”。
所以,因为爷爷的鼓励和教导,我偶然而侥幸的获得了一次完美的释放攻击性体验,我体验到了一丝父亲从来没有的释放攻击性体验——父亲像是一个小宝宝一样不敢对这个世界发出一丁点儿的呐喊和勇敢,你就朝世界干出一个窟窿来,又能如何?
甚至说,有一年,父亲跟村里人打架,我听母亲说:“听说,你爹拿刀杀了仇人,现在躲到山上去了”——在那一瞬间,我虽然知道杀人是犯法的,肯定要吃花生米,但在那一瞬间,我从心底里“认了”这个父亲——我终于觉得他为自己而战斗了,而不是只敢欺负我这个“儿子”。我心理隐约有个声音告诉我,‘父亲虽然杀了人,也必然付出了代价,但他为自己抗争了,为自己战斗了,死得其所,他是我的父亲,是我心理意义上的父亲”。但很快,母亲又回信息说,是一个乌龙,你爹被吓傻了,自己跑到山上躲起来了。然后我对父亲的幻想也从梦中醒来了。到现在为止,父亲已经70多岁了,他也就这样了,活着就很好,无论怎样的方式。
也许是我的家庭的起点太低太底了,又或者我就是这样带着父母的分裂模式,在如此充满张力的幻想与现实中不由自主的扭动着。
所谓道者,你被什么样的动力所驱动。
所谓术者,你为了做这件事使用的方法。
我这样的家庭出身,我这样的性格特质,就决定了我分不清楚现实与幻想,于是带着偶然侥幸的跟阿土大家的释放攻击性体验上路了。这一走就是四十多年,直到遇到了荣格,直到通过探索集体潜意识世界,我才真正从一种虚幻的世界走向主体性世界——为自己而活,就是利他性而活。而我的朋友走了和我相反的路——利他性而活就是,为自己而活。
更甚至说,我最终走向了一种创业的道路,这个内在的驱动力,也跟童年时这一次释放攻击性体验有关,它是一颗种子,在潜意识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最终瓜熟蒂落,收获甜美的果实。
生命在意识的长河里,似乎是偶然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但在集体潜意识的海洋里,内部似乎早已是盘根错节的连接在一起,你相信吗?请在评论区留言你不一样的青春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