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你的生日,放学后再点回家,妈妈给你做了好多你爱吃的。”
陆敏一边在和女儿蒂蒂谈电话,一边回忆起前不久患了帕金森的母亲还傻乎乎地拿着卫生巾要给陆敏的小脚趾止血,事实上陆敏的小脚趾并没有流血,陆敏的小脚趾被割伤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的母亲还不会错把卫生巾当成止血贴了。
那时的陆敏和现在的女儿蒂蒂一样是17岁的花季少女,年华易逝,转瞬间,自己和那时的母亲一样开始步入了更年期,陆敏是多么怀念那正当青春萌动,少女怀春,渴望爱与被爱的年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莫名的烦躁焦虑,记忆衰退,情绪低落。
月经这东西于她已经开始退潮了,看着卫生巾这几乎陪伴着度过整个青春的轻薄薄的东西就要离她渐行渐远了,多少有些无奈。
而这看似轻薄的棉巾承载的重量却是时间和生命,连接着过去,延伸到未来,三代人一脉相承的血脉。
“妈,我可以带我男朋友回家看你吗?”
“你能回家过生日,妈就安心了。”自从女儿长大后,生日就很少愿意待在家里过的了,都是和同学朋友到KTV不醉不休的。
自从母亲在一个雨夜被雷声惊吓引发心脏病过世后,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下来,却也因此变得孤独落寞,她想女儿能够多陪陪自己谈谈心,但又不想耽误了女儿的青春,打扰了女儿的青涩之恋,陆敏并不反对女儿早恋,更何况自己当初不就是这样吗?
青春之花之所以如此美好绚烂,是因为有了现实的衬托,以至于让那些已经逝去青春的人每每回忆起时,微微一笑之中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懊悔,心想自己当初是多么年少无知,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多好呀!
37岁的陆敏即使正经历着柴米油盐的生活琐碎,现实却丝毫没能给她增添一丝一毫的懊悔,她的内心依旧为当初的选择而感到骄傲,即使结局并不美好,但至今回想起来,陆敏依旧感谢在那个懵懂的年纪敢爱敢恨的自己和那个给过她幸福的少年,如果非说要有什么遗憾的地方,她想起的仅仅只是那时的他们还太年轻,以为凭着各自的理想就可以搭建出一个相夫教子的温馨小家,而这又何尝不是大多数女人的梦想呢。
如果可以回到17岁,陆敏的选择依旧是可以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在陆敏看来喜欢一个人是多选题,但爱一个人永远都是填空题,一切像是事先设定好的,她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相信标准答案,而这在成人世界看来是愚蠢到荒唐的地步。
他们之间的爱情并不是像情爱小说里所描绘的轰轰烈烈,生离死别,只不过是因为他为了她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半夜三更从宿舍二楼跳了下来,躲过重重监控,翻墙出去红着脸买了一包卫生巾,又翻回来踩着水管溜进了她的宿舍,仅仅是因为她和他开了个玩笑,他却无条件的本能反应的选择了相信,有多少少女面对这样一个“傻狍子”可以做到十动然拒的呢。
之后就开始了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有情饮水饱,一日三餐,插科打诨,忘记过去与未来,沉溺于当下的虚度光阴,加之本能的生理反应和无知的生理常识,亚当与夏娃的命运是他们必然的结果。
她和他说自己可能怀孕了,对于自己都还是个爱玩的孩子来说,“父亲”这沉重如山二字顿时让他慌了,像个“傻狍子”一样瞪圆了眼珠子,摇头晃脑地走来走去,嘴里重复着:"怎么办,怎么办。。。"
都说女孩往往都比男孩早熟,可能这是从远古就与生俱来的身为“母亲”的使命吧,生育的使命让女人比男人更加能够承受痛苦,面对痛苦时也表现得比男人更加冷静,甚至是决绝。
“放心吧,我已经打掉了,没事了。”陆敏冷若冰霜地说到,她知道他是善良的,但也是懦弱的,所以她不怪他人性险恶,要怪就怪彼此都还太年轻了。
他先是一脸惊喜但难以置信地紧紧抓着她的臂膀问她:“真的吗?是真的吗?”
陆敏不想再说话,只是用轻轻地把他推开作为了对他疑惑的肯定的答复。
放学后,陆敏要他陪着自己到小东江边去埋葬一条被学染到黑红的卫生巾,上面还残留着一些结缔组织,他猜测那可能就是自己的孩子,他问陆敏,陆敏沉默不语但泪水已经从她脸颊上吧嗒吧嗒地滑落下来,一瞬间无比的懊悔涌进他的内心深处,激醒了他心底里的善。
陆敏看着眼前的这个失声痛哭的男孩在一瞬间成长为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可惜,一切都太迟了,这个男人一生都要承担着这份愧疚,“孩子,原谅爸爸的无能,是爸爸对不住你。。。。”
泥土混杂着两人的懊悔的泪水,他们亲手将共同的爱情结晶给埋葬了。
饭桌上,陆敏看着眼前这对小情侣在小心翼翼地嘀咕着什么,不经让自己回想起了当年:时光流转,那个现在少年还好吗?当年的他一心想要弥补过错,待自己殷殷切切,直到毕业都在竭尽全力希望得到我的原谅,我不原谅他,让他以一生内疚为代价折磨自己,自己当初是有多么狠心呀。。。
“妈,有件事我想要跟你说。”蒂蒂的话打断了陆敏的思绪。
“从进门那一刻起,妈就知道你有心事了,就想看你能够憋到什么时候,说吧,什么事。”
“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呀。”
“几十岁的人了还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你说吧。”
“妈。。。我。。。。我。。。。”蒂蒂吞吞吐吐,内心还是惶恐不安的。
“我来说吧。”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住这只颤抖的小手,“伯母,小蒂她怀孕了。”
听了这消息,陆敏握在手里的汤匙都掉到地上了。
“伯母,你放心,我会负责到底,我会尽到父亲应尽的责任,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的,可能给不了孩子最好的,但我会竭尽所能的给他一个温馨的家,我会做一个合格的父亲的,请相信我。”
“你们是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吗?”陆敏捂着胸口尽量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请您相信我,我已经做好辍学的打算了。”
“你家里人知道这事吗?他们能同意吗?”
“我。。。还没。。。”
“妈。。。”
“行啦!”陆敏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小子,不管你父母同不同意,你都得负责到底。”
“一定。”
“闺女,别打胎,很疼的,妈心疼,哈?”
“妈,你是同意啦?”蒂蒂高兴得哭了出来。
“我37岁就要当奶奶了,谁敢不同意,哈哈哈。。。”
“妈,你真是太好了,我的好妈妈”蒂蒂搂着陆敏哇哇大哭起来。
“伯母,谢谢您对我的信任。”
“我女儿的幸福就拜托你了。”
“哎,小蒂放心交给我吧!”
“蒂蒂,放开妈妈,妈妈想要出去走走。”
“你这是要去哪?”
“买纸尿片。”
“妈,不用买了,这家伙送我的生日礼物就是纸尿片。”
“哦,小伙子有心呀,哈哈哈,不过我还是想出去透透气。”
“伯母,我们陪你吧。”
“也好,我想是时候该告诉你们一些事情了,跟我来吧。”
一行三人闲逛到了小东江边,小东江最大的特色不在于江,而在于两岸的花,一岸的花白如雪,另一岸的花红如血,白的叫曼珠罗华,红的叫曼珠沙华,不知道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偶然天成,二十年前就这样,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而陆敏自己的版本是选择相信那些血红的曼珠沙华的红是被血染红的,那血是她孩子的血,因为这些花就是在她埋葬了孩子一年之后的某一夜之间长了出来的,因此陆敏更加相信这些花是她孩子生命的延续,没能成人,却化作了花草,她相信它是幸福的。
“妈,我们来这里干嘛?”
“祭典你的姐姐。”
“我还有姐姐吗?”
“其实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姐姐,因为你妈妈我在她还没有成型的时候就打掉了,但我希望她是个女孩。”
“哈,那时你多大呀?”
“17,和你现在一样。”
“姐姐有名字吗?”
“只有乳名。”
“叫什么?”
“小脚趾。”
“有什么含义吗?”
“只是刚好那天妈妈的小脚趾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