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的重阳节,听闻各大名山皆是人潮,需要手机扫码预约,我便选择了可驱车直上的帽峰山。从帽峰山的大门进入,还需要行驶三公里的路程才能到达天湖停车场。重阳节的停车场里一位难求,人车拥堵。由此可见这古老的敬老节,我们仍在执着地履行着“登高”的约定。

车停半山腰,我从天湖起步,弃平路而选陡峭的情天石阶路,就是为了走近路,希望早一点登上山顶。重阳登高,最初是为避祸祛灾的仪式,而今日,我们寻求的或许是一场精神的辟邪——避开生活的琐碎与倦怠,在身体的极限中,求得一次清醒的喘息。半山亭里,许多年纪稍长的登山者在此止步。我不敢久坐,只因心中有个念头:登高,如同岁月的修行,每一年都有必须抵达的高度。

登至山腰,身处原始森林的怀抱,城市的喧嚣被彻底隔绝。此情此景,恰有王维那“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味道。古人登高望乡,我们登高望己。这片刻的抽离,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在更高处,与那个最真实的自己相遇。

终于站在顶峰的石碑旁,达到了海拔534.9米的高度。极目四望,群山如浪,涌向天际。山顶微风吹起,吹散了所有的喧嚣与杂音。我开始拍照,不仅是记录“到此一游”,还捕捉石缝里倔强的小野菊和正在快跑的大蚂蚁,因为,它们也是生命力的象征。此刻,我忽然明白了重阳更深的一层意义:登高,是为了确认自己在天地间的坐标。 杜甫在“百年多病独登台”的孤寂中,看见了家国与岁月的无边;而我,在这充盈的孤独里,听见了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那些在日常中被淹没的渴望与执着。

在山顶,我买了一碗温热的豆腐脑,这5元钱的豆腐脑是传统节日里最朴素的慰藉,也是给自己下山及时补充体力。我选择平缓的坡路,走Z字形下山。这种走法,可以步履从容,身体不向前倾。下山途中,不断遇见向上登山的人气喘吁吁地问我:“还有多远?”我笑着鼓励:“不远了,上面的景色很美。加油哦!”我与不认识的登山者互勉,在各自的时空里,攀登着属于自己的山峰。

忽然想起齐白石的“胸中山水奇天下,删去临摹手一双”。我们登山,不也正是如此?删去盲目的追随与功利的比较,只为印证自己心中的那座山。眼前的帽峰山依旧,但因我带着这一年的经历与困惑而来,它便给了我不同于往岁的回答。

回到天湖,我绕湖而行。湖水如镜,将山峦、红枫与天空一并收纳,澄澈宁静。我手机相册里装满了秋色,心里也仿佛被这重阳的秋风吹出了一片空旷之地。

重阳之日,我如古礼登高,虽无茱萸,亦未饮菊花酒,但求得了现代人最稀缺的东西:一个暂停,一次校准。山还在那里,不言不语,却已告诉我——登高的意义不在于身在山顶的征服,而在于心在途中的修行。我们年复一年地攀登,是为了在下山之后,能更有力量地行走于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