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厚厚的装备,裹起脖套,戴上棉帽,提上望远镜,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边防巡逻游。
雪原
气温已近零下三十度,车内外巨大的温差在玻璃上烙下分明的冰花,如同手工艺人精细的雕琢,边边角角层次清晰。这冰花错落着绽放在窗上,滤着低低斜斜慵懒的阳光,闪出金亮的光泽。
车向东开,巡逻路弯曲绵延,像一条蜕皮的小蛇,紧紧覆盖着地面,阳光从西南角透进窗来,顺着右耳朵爬上发梢,不声不响,柔柔地照着。阳光似幕灯,让雪原显得更加立体,这个季节的草原是默剧,哑然无声却况味无穷,然而用心听,草原仍然生机盎然,雪片借着风力疏忽划过脸频,枯黄的干草翻腾着上下起舞,零星的雪堆让草原斑斓而壮美。
今年是暖冬,雪量颇少,雪堆更像是点缀,而往年春节期间,雪才是草原的主旋律,雪深没膝,最深处可达一米,车需开足马力才能勉强前行。遇到恶劣天气,大雪封山,物资运不上去,战士们就要饿肚子,这是草原冬季的残酷,也是对年轻同志最好的磨练。
将军墓
巡逻路沿边境铁丝网开辟,铁丝网一路延伸,巡逻路便也婉蜒伸展,相辅相成,路的北边便是两国中间地带,风景不断延伸,人文习俗却大相径庭。
车驶过一个小山包,司机小刘向窗外跳望,界碑旁,有个几米见方的大坑,坑里立着一块碑,小刘说这是一位前苏联将军的墓,他们每日巡逻,曾经见过蒙古人骑着大马前来吊唁,向坑里撒些他们的纪念品。将军墓离铁丝网不过几米的距离,也就是离中国国境线非常之近,当年,他是跋山涉水,积劳成疾而长眠于此,还是功勋卓著,后人以表遗愿将其简葬于此,都无从考究。至少对于蒙古人来说,将军墓也算是一种精神寄托,每每心中寂寥,无处倾诉之时,这些都是残存的信仰。
草原精灵
远远地,司机小刘便唤我,前面有一大群黄羊,我赶忙寻找,几公里外,黄羊群正集体觅食,它们是群居动物且警惕性十分高,一有风吹草动便快速转移。前些年,非法捕猎者开着皮卡撵黄羊,黄羊跑得快,却不知道身体极限,活生生把肺给跑炸,捕猎者不费一枪一弹就能捕获黄羊。作为珍稀动物,黄羊越来越少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尤其是在中国境内,这一大群黄羊基本全在蒙古那边,只有零星几只落单的在中国土地上飞奔。
再向前一点,草原上忽地腾起了一大群鸟,扑闪着翅膀向北飞去,我问司机这是什么鸟,司机回答说,大概是百灵吧。啊,百灵,就是那个喜欢歌唱的百灵鸟啊,我原以为它们只会在绿草繁茂的地方引吭高歌,但在这萧飒极寒之地,它们仍然欢呼雀跃,这是它们的故乡啊,哪怕这个时节万物凋零,它们也要在空中优雅地舞蹈,也要用最迷人的歌喉点缀自己的家乡。
从点哨出来,我们便看见天空中盘旋着四只鹰,张着翅膀,自由地翱翔,它们是那么地孤傲,天地在我心间,无论日月,我只管活成我的模样,或许,自由是它们的鹰生信条,无拘无束,肆意欢脱,哪管世人如何看我。
水的故事
我们此行还有一个任务,去点哨上转一转,尽管正值年关之际,但也只有那一副对联、几碟瓜子才能看出些许年味。点哨很简陋,一间平房被分割成三间小屋,一屋厨房,一屋卧室,一屋岗楼。不过幸运的是,这个点仍有微弱的3G信号,供小伙子们在无聊之际打发时间。
屋外,有一个沙石地的篮球场,几根单双杠,一大片太阳能板,场地正中还立着五星红旗,这儿常年刮风,因此红旗总是迎风招展,如同绚烂的鲜花,永不凋零。
哨长领我去看他们的双拥井,所谓井,也不过是在地面凿了个很深的口子,井边只有一块木板遮挡,虽然简陋,但哨所的用水都来源于此,每天可汲水3吨,哨长告诉我们,井给了他们生活的根本动力。没有井时,冬天大雪封山,这儿就是一座孤岛,他们要采冰挖雪融化成水;没有井时,每每风暴肆虐,他们想的不是如何用双脚丈量国土,而是如何坚持下去,坚持到物资车抵达之时。
回程的路上,司机小刘告诉我,内蒙大地极度缺水,一线基本都是靠地下水为生,而打井也是技术活儿,和内地不同,草原土质差,浅浅的草皮下面是厚厚的沙石土质,打井打浅了水质差,汞超标严重,要打深而技术不够。幸好去年中石油分公司伸来援助之手,帮连队打通一眼眼双拥井,才解决了戍边官兵的多年难题。
然而水的问题仍然存在,连队所处位置地下水质量不高,过去的老井只有40米深, 贡含量超标,如今在距连队三公里处打了一眼100米深的井,水质有所改观,但仍然氟含量超标,用多了容易掉头发。输水管道埋在地下两米,到了一二月份,极寒来临,管道冻结,需要动用水罐车拉水,耗时费力,效率极低,洗澡已经成为了“奢望”。
在边防,水是心灵慰藉,也是精神寄托,有水的地方就有希望,有水的地方就充满了生命的欢腾和存在的韵味,一汪井水,几多情意,水将年轻战士们的心与草原联结在一起,灌溉着千万里离家守边孤寂的心。
《芳华》里有这样一句话,他们的青春如同路人,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无惧失去,祖国不会忘记。时光流转,岁月繁华,却总有一些角落在绚烂的阴影下,静悄悄地等待,无声地守候,我想,这一定是忠诚。
返程的路上,太阳西斜,我们越过山巅,在巨大的山影里穿梭,山顶弥漫着迷人的橙色光芒,如同一片赤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