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的修鞋匠

想要为他拍一张照片,用文字记下他的念头出现有两年了。前几日陪姑姑去镇上,她要修一件衣服的拉链,正是拿到了他处。因为镇上除了他这里,想不到还有哪里可以修拉链。在等候的间隙我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认真打量他。

他是一个只有一条腿的男人,另一条腿从大腿根处是一条空空的裤管。他主业修鞋,附带修拉链。他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一块厚厚的帆布搭在膝盖上,一架穿针引线缝缝补补的机器,一个大箱子,里边装着各式各样所需的工具,营业的地点就在街边。没有门面,没有招牌,没有广告宣传。他的生意很好,各式各样等待着被他的一双手拯救的鞋子堆在他面前。有的人把鞋子放下就先去买别的东西了,对他充满信任;有的人在一边等候;还有的人在细细地交代他鞋子哪里有什么问题,他耐心认真地听着。

他在街上修鞋到现在,至少有二十年了,还要继续下去。其实我很少在他面前停留,只是偶尔路过时会看到他一眼,他总是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只鞋在忙碌。无论刮风下雨,他都会出摊,好像对他来说没有休息日。

小时候,镇上东侧一带的沿街店面还很少,如今这条街向东开发扩展了很长,那时候大多数赶集人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摩托车。再后来是电动车、三轮摩托车、小汽车。而他的交通工具也从二十年前那辆带前梁的黑色自行车换成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多年前我见过傍晚时他收完摊骑着那辆自行车回家的背影,他骑地很稳,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时光带给他的是他的变化的他的交通工具,更加沧桑的容颜,对他的手艺赞口不绝的人更多了,不变的是他依然还是一天到晚埋头修鞋,找他修鞋的人仍旧源源不断。二十年前的人需要他,二十年后小镇方圆百里的人们的生活依然离不开他。


读初中的时候我特别羡慕一位同学,那是一位很瘦,总是穿着漂亮衣服的女孩,她常常扎着两个高高的辫子。我羡慕她又顺滑又黑的长发,这给她增添了不少美。然而最羡慕的却是她的又多又洋气的衣服。我的家庭经济情况并不能满足我有穿不完的新衣服,常常是拾表姐,小姑姑的旧衣服穿。那个年代的大多数女孩子都是如我这般的情况。所以这个女孩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我猜想着她的家庭经济条件一定很好。偶然的一个机会我得知这位女同学的父亲就是这位修鞋的人,他是她的爸爸,原来她的爸爸是这样。之后我对那位女同学默默中总会多关注一些,对她的羡慕之中又夹杂了别的我也说不清的一些东西。我不知道有没有不懂事的小孩因她的父亲嘲笑她,她会不会为父亲的残疾而觉得自卑,会不会因为父亲干的是修鞋的活儿而羞于启齿。在十几岁那个敏感自尊心更强的年纪,我就是固执地认为她可能会为这样的父亲觉得丢人。我又想,他不知道修了多少双鞋才给了女儿那种体面的生活。他就是因会修鞋得以靠着这份手艺自食其力,获取生活的经济来源,让家人衣食无忧。

《平凡的世界里》,润叶的老公出车祸伤残以后一度悲痛欲绝,丧失对生活的希望,后来他也是学了修鞋这个手艺,摆了一个鞋摊,有事可做,有钱可赚,生活有了光。他也开心了很多。我想象着这位修鞋匠因伤残经历的痛苦,他是如何重新找到希望,学会用一条腿骑自行车,又是如何掌握了修鞋的手艺,又凭着怎样的心志坚持着风雨无阻的出摊……修鞋亦让他找到了属于他的光。

这么多年,街上就他一个人修鞋,提到修鞋子,方圆的十里八村,没有二人,只能找他,干得了他的活的人不多,如他一辈子修鞋的人找不到。和家里人提起每个人都知道他,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姓名,可是每个人都知道他。

他总是一丝不苟地修着鞋,风雨无阻的为人们提供着方便。勤勤恳恳,用自己粗糙的一双手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不卑不亢,靠自己有尊严地活着。每次在外回家去镇上赶集,我都会特意寻找他的身影,噢,他在呢,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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