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从来不在乎个人的感受,按着固定的节奏转换,夏天慢慢熬完的时候,丑菊可以起床了,老太太下令把孩子接回来,七姑尽管非常不满意,也只好照办。
丑菊每天下午抱着儿子到大槐树下乘凉,七姑见不到孩子,心里七抓八挠的难受,也常常带小女儿多头到大槐树底下玩。
丑菊不喜欢七姑,觉得这个姑姐自私,强势,还爱挑事,时常保持沉默,气的七姑背后里直骂娘。背地里挑唆九爷卖了妞妞,:“丑菊奶水不足,都是这个丫头塞牙缝塞得,好东西都让她吃了,老韩家孩子咋能吃这么大的亏呢?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
九爷觉得有理,觉得丑菊偏心,亏待了自己儿子,索性来个她不仁我就不义,把儿子抢过来,送到七姑那里养着,告诉丑菊:“如果你想自己带儿子,就不能光顾着那个野种。”七姑抱着侄子,想到丑菊伤心难过的样子,非常开心。
妞妞其实非常乖巧,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不受人欢迎,就常常一个人躲着,躲进角落里,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怯怯的看着周围的人,偶尔趁没人的时候悄悄接近丑菊,紧紧的抱着妈妈。这样的妞妞让丑菊十分痛心,原本为了孩子才忍辱偷生,现在却没有能力给她足够的温暖,还让她跟着自己受尽折磨,丑菊常常抱着孩子流泪,心里反复问:“妞妞,妈妈该拿你怎么办呢?”
丑菊时刻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一方面是乖巧的女儿特别需要她的保护,另一方面是早产的儿子又急需她的哺育,顾此失彼,非常纠结。权衡再三,决定先安排好妞妞,再做打算。
秋天是庄户人家最高兴的日子,九爷沉浸在收获的喜悦里,把金灿灿的谷子和玉米拉回家,八爷和十爷也放下手头的事,回家帮着收秋。老韩家的人都很会过日子,地里的活不误,还各有各的的营生。
花生下来后,家里人空前高兴起来,炒花生可是十爷的拿手绝活。把花生和沙土放一起炒,这样炒出来的花生一点不糊,火候刚刚好,一个个白生生的好看。缺点就是尘土飞扬,弄得自己像个白眉大侠一样。银花用毛巾给他做了个包头,十分滑稽。九爷说:“这下好像聊城种地瓜的表姨夫。”一家人其乐融融,老太太也露出了笑容,小儿子永远是母亲的心头好,做什么都对。
妞妞怯怯的站在门口,像一只受惊的小鸟瑟缩着,可怜兮兮的,眼巴巴的望着,等着主人的恩赐。银花抓了把花生塞给孩子,九爷冷冷的说:“野种,就知道吃,看着就来气,改天卖了你。”丑菊听得心惊胆颤,知道九爷啥事都能干出来,心里立刻做了决断,托银花打听货郎的消息。
货郎就是当初送豆腐的翔子,能干,利落,也好看。俩人一块长大,又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主,格外亲近,朦朦胧胧的期待着未来。
那年丑菊的哥哥要娶亲,对方是东街油坊主的女儿。由于哥哥玩马摔断了腿,成了个瘸子 油坊主就要悔婚,父亲坚决不同意,油坊主又提出换亲,父亲无奈点头答应了。油坊主的儿子是远近闻名的无赖,丑菊死活不肯。一定要嫁给翔子,翔子却拿不出钱来娶她,俩人决定私奔。
两个月后,丑菊在淄博红山煤矿被父兄带回来,捆了,蒙上盖头送进油坊主家。哥哥则红红火火娶了媳妇。
夜里丑菊拼命挣扎,企图逃走,被众人逮住,锁在屋里,断绝饮食,丑菊绝望到想一死了之。可是她怀孕了,肚子里有她和翔子的骨肉,还想再见翔子一面,为了翔子和孩子,不得不忍辱偷生。
丑菊出嫁后不到八个月,产下女儿妞妞,所有人都知道这孩子应该是翔子的,无赖羞愤不已,非打即骂,认为自己吃了大亏。
无赖逛窑子逛多了,把丑货当妓女摆布,稍有反抗,就拳打脚踢,极尽折磨。翔子辗转回来后,想带走娘俩,被两家暴打一顿,又被师傅赶出家门,一病不起。
无赖纠结了一批人找到翔子,索要赔偿。翔子父母怕家里人受到牵连,趁着夜色把他送走了,叮嘱他千万不要回家,翔子拖着病体,一路要饭去了沂蒙山。
无赖找不到翔子,干脆把丑菊卖了了事。丑菊无法忍受无赖的折磨,同意跟着九爷回家,实指望能给孩子找口饭吃,谁曾想越过越糟糕,家无宁日,十分疲惫。刚刚想接受现实,货郎又出现了,丑菊搞不清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货郎偷偷来站在村头老槐树下,东张西望。一个小姑娘怯怯的抬眼看他,眉眼里有几分熟悉,小小的,瘦瘦的,尤其那份眼神掀起货郎内心无限涟漪,他犹犹豫豫伸手给她,那个小人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仿佛一只流浪狗终于找到了主人。
货郎迅速的把孩子抱上车,转身就走。小姑娘开心的笑容永远定格在银花心里,银花回头正撞进十爷怀里,吓的脸都白了。十爷目光悠悠的看着远方,一言不发。
送走妞妞,丑菊从炕上下来,进了七姑家门,要求带走儿子,七姑非常生气,提出拿女儿与她交换。丑菊把儿子抄起来就走,七姑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仿佛被人掐走了心肝一样。
几天后,九爷从外面带回一个朋友,油嘴滑舌,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九爷进门后到处寻找:“妞子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丑菊知道事情不妙,磨磨蹭蹭的不搭腔。九爷怒到:“把她交出来,让她跟牛三享福去。”
丑菊知道此人绝非善类,谎称被七姑带走了,九爷说:“你等着,敢骗我,回头跟你算账。”带着牛三风风火火的向七姑家走去。丑菊知道海啸马上要来了,背起儿子,一路向西,急匆匆离开。心想逃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