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总笑自己是被方向感“抛弃”的人，三次倒在科二的直角转弯前。老家几场变故后，买车成了遥不可及的梦，那辆泛着旧时光光泽的摩托车，便成了我上下学的专属座驾。

每次驶入校门口那排锃亮的轿车阵，我都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影子里。我躲闪着宝马自动车门开合间飘出的香水味，躲闪着奔驰车窗摇下时温柔的叮嘱，更躲闪着同学们望向摩托车时探究的目光。即便父亲把摩托车保养得极好，链条泛着新机油的光泽，车座纤尘不染，我仍坚持在离校门两棵梧桐树的地方跳下车，踩着树影低头疾走。父亲看懂了我的窘迫，总是默默将车头转向无人的小巷，直到我走进校门，我回头仍能看见他伸长脖子张望的身影。

直到那一天，梅雨季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放学时，走廊已成蜿蜒的小河。我踮着脚望向远处的老地方，却在白茫茫的雨幕里听见熟悉的喇叭声。父亲的摩托车竟停在校门正中央！他浑身湿透，灰衬衫紧贴着脊背，安全帽檐滴落的水珠在地面砸出小坑，可车上的座椅裹着双层雨衣，连脚踏板都细心套着塑料袋。

“公主请上车！”他的声音穿过雨帘，带着平日里少见的爽朗。周围同学的目光如潮水般涌来，我僵在原地，手心沁出汗珠。父亲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带着机油味的手掌轻轻擦去我脸上的雨水，把干爽的头盔扣在我头上。发动机轰鸣的瞬间，我忽然想起无数个清晨，他蹲在车旁反复擦拭座椅的模样；想起他总提前半小时出门，只为找个能避雨的停车点；想起他鬓角不知何时长出的白发，此刻在雨水中闪着细碎的光。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晶莹的水花。我挺直脊背，大声说：“父王，请开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稳稳跳上摩托车。

原来最深沉的爱，从来不在宝马锃亮的车标里，不在奔驰精致的车窗后，而在父亲为我遮风挡雨的肩头，在老旧摩托日复一日的守候中。被这样的爱紧紧包裹着，我又何须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