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安宁吧,希望她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清明的傍晚,小路潮湿,雨滴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溅起的泥泞飞向安宁清瘦的小腿,留下褐色的印记,湿润的雨泥从小腿上滑下,最终定在老旧的帆布鞋后延上。安宁踏着飞泥,就这样往小路的尽头走去。而后站定在一扇破旧的铁门前,甩了甩手上打湿的雨伞,将被雨打湿的刘海拢在耳后。
回到家时,母亲正在洗衣服,桌上摆着饭菜——是早上的剩饭,真健忘,怎么没有热一下呢。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一如家里空荡而整洁的风格。早上才晾的衣服还没有干,依旧阴湿,偶尔滴下的水滴与窗外持续不停的滴答声应和,像别出心裁的低音伴奏,声音不大,但安宁听的很真切、很清晰。
“妈妈,你吃饭了吗?”安宁将书包放在地上,一边像是呢喃一边向桌子走去。今天的作业有点多,没有时间了。不知怎么的,这顿饭菜比早上吃的起来咸得多,但安宁饿了,依然吃的很香。
“妈妈,你衣服洗完了吗?我吃完了,我要洗澡了。”安宁从房间出来时,母亲已经不在厕所里了,洗手间的灯经久不修,照的一处暗暗的。衣服泡在水里还没有洗完。水有些凉,雨水和凉风从关不严的窗户缝里吹进来,安宁止不住的寒颤,身上汗毛直立。月亮照不亮安宁的家,但安宁身上遍布多处的淤青和几道猩红的血痕却是明晃晃,安宁想将自己泡进水里,模糊了双眼,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堵住耳朵,就什么都不用听了。
安宁坐在书桌前,从包里拿出作业,有一本是安宁的,还有几本,写着安宁同学的名字。安宁就这样埋在书桌上,月亮升起又要落下,不知过了多久。本来热闹的街道也归于安宁,母亲该是早就休息了,屋子里除了写字的沙沙声,也是安宁。安宁想考大学,想离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城远远的,越远越好。
深夜三四点,安宁好像听到母亲在说话。她说:“安宁,好好的。安宁,要休息。”安宁愣了愣神,然后关掉了台灯。这个台灯是安宁考入小学时,母亲送给她的礼物,陪过安宁十二个年头,是在一片黑暗中牵引安宁的唯一的光。
躺在床上,安宁久久睡不着。每每闭上眼,就是面前一群高大的人影,是太阳晃得她眼睛刺痛,是厕所里又近又远的门,是充斥着“乡巴佬”“土狗”“贱货”,挥之不去的辱骂声,是划在水泥地上裂开的血痕,是怎么也憋不住的眼泪滴在赤裸的身上,是脸上火辣辣的疼和被摔在地上碾成碎片的尊严。这些东西如同梦魇,跟在安宁的身后,一直提醒着,安宁是灾星,是一切糟糕的源头。
“2001年4月4号,一男子为求巨额保险赔付,设计车祸害死其妻子。据悉二人青梅竹马,佳偶早成,曾被朋友戏称为‘模范情侣’,二人还育有一名7岁的女儿。”
安宁的父亲在安宁7岁的时候对幸福的家庭开了一枪,一枪即中,这枪打破了曾经的爱情,摧毁了安宁平淡的一生,穿过心脏的银子弹在身体里发了芽,血孔再也无法痊愈,在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里生长。
“夜晚好长,”安宁躺在床上时总是这么想着,“太阳还会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