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引言
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的失败,击碎了洋务派“富国、强军”的美梦,《马关条约》的签订使得清政府不但面临两亿两白银的赔款而且被迫割让台湾及附属各岛屿。
清朝官员的小木船在日本巨大的黑色军舰下,显得渺小不堪一击。工业文明对于封建文明的优势一目了然,在波浪滔天的大海之中,那艘小船摇晃着穿梭在日军遮天蔽日的重炮巨舰与滚滚黑烟之中,灰溜溜的离去。
历史将乘着跨洋巨舰的日本人与在高山密林中追逐猎物的赛德克人安排到了一起,这场“文明与野蛮”的相遇已经在所难免。
故事就发生在清廷拱手送出台湾之后,日军武装登岛接管台湾,岛上的原住居民不堪忍受长期以来的奴役压迫,奋起反抗,用鲜血与生命铸就一段悲壮伟大的史诗。
02雾社事件
1930年的10月27日,远方的大陆中原大战激战正酣,在祖国遥远东南角的台湾中部,一个叫雾社的地方,马赫坡部族首领莫那.鲁道联合其他五个社,在黎明的浓雾里杀出,将正在筹办运动会的日本人杀得措手不及。
日军随后也展开迅速有力的镇压行动,经过四十天艰苦顽强的战斗,马赫坡社原住居民所剩无几,接近灭族。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赛德克族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故事,赛德克勇士们用生命捍卫信仰以获取通过那道彩虹桥,进入祖灵之地的资格。虽然没有获得成功,但他们的精神足以流传万代,他们高傲的灵魂也已阔步跨上彩虹之桥,在祖灵之地的猎场遨游。
03捕猎
故事的开头是一场干卓万人的捕猎,三名身手矫健的猎手用弓箭射中在森林中飞奔逃跑的野猪,而被激怒的野猪回头攻击转瞬便至脸前,此时年轻猎手手中的弓箭已然无用,画面正中的猎手表情镇定,快速填充火药,架枪、瞄准、轰的一声。
在最后一刻野猪獠牙已然跃起之时将其击杀,而自己也被远处的枪弹击中殒命。
高大勇猛的马赫坡猎手莫那.鲁道出现,赤身跃入湍急的河水来到对岸将前者的头颅斩下,系在腰间而后扛着野猪奔跑。在敌人的射击下潜入水中,成功逃离。
开场的这短短几幕,通过依次渐起的鼓点与充满原始力量的呐喊,将原始部落居民猎杀活动的精心布局与紧张刺激有力的表现出来,当然故事选择这样一种开场并非仅是因为展现部落日常。
如果总览全片,观众就会发现导演的用心远非如此简单。
从猎杀动物到砍下其他部落的人头,影片有意模糊人与动物之间的差异性,将两者用完全相同的态度对待。阐述杀戮掠夺的无处不在。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日军对于台湾的侵占,何尝不是一场生存资源的掠夺?
清政府失去的正是日本人得到的。而赛德克人也在这场抢夺中落败,失去了自己的猎场。开场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将全篇的主旨点明
——文明之间的征服与反抗。
而魏德圣(本片导演)未必只是想讲一个压迫与反抗的故事。
这只是故事的主线,就像在山间奔流的小溪不停的一路狂奔带领观众流畅的感受故事的行进,而在顺流而下之余,在山谷之间的平地总有一些小潭,挽留住些许浪花,缓冲剧情一味的推进。
使得观众能够在酣畅淋漓的故事之外,进行安静必要的思考。如果说山涧跃下的泉水成功吸引住了观众的眼球与注意力,那么那些水潭所要努力做的就是带领观众对故事本身进行思考。
04 赛德克族的男人们
起草的莫那鲁道是马赫坡社的少年英雄,曾经多次出草反抗日本人,见识过日本人工业文明的先进之后被没有被生产机关枪的工厂和比树叶还多的日本人吓到,饱经沧桑的脸上波澜不惊,却从未停止过为反击日人而积蓄力量。
自从在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猎场与花岗一郎进行文明与野蛮的辩论,而后又与已逝的父亲一同歌唱赛德克人的歌。
在古老的歌声中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在安宁中缓缓走向瀑布下的彩虹之桥。此刻莫那鲁道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用生命捍卫家园,而这个家园并不仅只现实生活中的丛林,还有心中彩虹之桥那畔的应许之地,丰美富足的猎场,在那里只有真正的赛德克才可以进入。而他选择做一个真正的赛德克,因为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
莫那.鲁道就是一面旗帜,这面旗在幽幽深谷、猎猎长风中飘荡招展。祖先信仰、精神家园全在他的手中,靠它去引领去捍卫。
那些赛德克族好勇斗狠的青壮年,马赫坡的战士们崇尚杀戮,在问题发生的时候只会用暴力解决。他们也同样崇拜着自己族群的首领,因此当莫那.鲁道在向吉村亲自道歉仍起不到作用,而选择起事之时,这些渴望图腾与荣耀的战士一呼百应,前赴后继。
年轻气盛的男人每天出去打猎,为部落获取食物,也跟其他部落的战士互相厮杀,在这些人中间似乎只有鲜血才可以让人畅快,砍下的头颅像徽章一般给壮士带来荣耀。
看似浪漫的男人世界却无处不透露着残忍和粗野,这种原始的暴力与杀戮在为部落获取生存空间的时候意义重大,但是好勇斗狠的男人却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带上不归路。血气翻滚的下场就是不停的杀戮和撒血。
花岗一郎
花岗一郎和二郎作为接受日本现代文明教育赛德克人,丢失了本身部落的身份认同,又在日本人的学校里拿着最低的薪水,得不到尊重。
在面对部落首领莫那鲁道的质问死后是要进日本人的神社还是赛德克的祖灵时无言以对,自身也陷入巨大的矛盾与痛苦当中。
这一类人在历史的夹缝中生存,注定要面临迷茫和困惑。在一郎和二郎为暴动提供情报之后,他们并没有继续参与杀戮。而是以自己的方式死亡在树林深处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这样的结局无疑具有令人痛心的悲剧性。
但是通过一郎这一类人我们应该看到什么?
是自由的野蛮高贵还是的充满奴役的文明低贱?
是一如既往固执的活在过去还是及时的变通去和文明交流?
作为拥有双重身份的他们如何在外部世界生存?如何在内心纠葛中度日?
如何面对他人?如何面对自我?
在这看似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中,或许山间飘逸的白雾已为我们描绘出一个简明的轮廓:
日本人战死可以进入神社,赛德克人死后可以跨上彩虹之桥,获取进入祖灵之地的资格。他们却只能在大雾弥漫的丛林深处孤独的死去,成为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风一样的孩子——巴万
如果说杀戮与掠夺在不同种族、甚至不同物种之间横向遍布,那么从年长的莫那鲁道、年轻时的莫那以及铁木系以及年幼的巴万。正好可以印证杀戮在纵向并没有平息而是像基因一样世代流传。
在赛德克族男性世界的不同阶段。部落首领莫那.鲁道是冷静坚强的领导者,为部落开拓生存空间。身强力壮的战士们是坚定不移的追随者,为部落繁盛开疆拓土,抛头颅洒热血,那么像巴万这样还未迈入成人世界的孩子就是迷茫的一代。
日本人从来就没有给巴万留下什么好印象,但是看到族人血祭祖灵的疯狂举动,还是在片刻迟疑之后拿起刀冲锋。
对于这些部落的未来,等待他们的都是迷茫和痛苦。当他们拿起刀枪他们就是勇猛的战士,但是在面临母亲集体自杀时也会呐喊流泪,也会在毒气弹与战争之中陷入痛苦的境地,甚至希望死亡来的更快一些,好让自己从每天吃不饱,睡不醒之中解脱出来。
战争和杀戮对于年轻一代的创伤是最深的,他们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在首领的号召下,冲锋,却又在艰苦的战斗岁月陷入迷茫。
影片留给这些孩子更多镜头,作为战争的参与者与受害者,他们承受本不应承受的一切,战争的残酷也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面对战争的折磨,这些孩子经历迷茫,最后却像被诅咒一般因为仇恨继续投入到战争中去疯狂的杀戮。
从不经世事到初尝鲜血的滋味,接着在战争摧残下陷入迷茫,渴望解脱。最后又因为仇恨投身到冲锋的队伍中去。这些孩子的转变也揭示战争的疯狂与本质。
在杀戮中间没有人会幸免,无论是壮年的战士、还是年幼的孩子,无辜的妇女抑或孤独的首领。
每一个人都在这场疯狂的行动中伤痕累累。故事的最后首领带着最后的族人冲锋在悬崖之间的木桥之上,炮火连天,桥被炸断。这个部落的战士们终于从煎熬的战争中解脱,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结局。肉体坠入悬崖深涧,至于魂归何处则不得而知。
在最后一幕中,逐渐升腾的恢弘音乐将故事与情感推向最高点,在赛德克人不屈的冲锋中,将他们不屈强权、渴望自由的精神用力讴歌,这些用生命捍卫家园的人们的鲜血没有白流,后世的人会永远铭记。
看到这里观众心里无不有所触动,甚至眼角泪光闪闪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如果说这些用生命捍卫自由与信仰的人们,将彪炳史册成为人们永远向往怀念的对象。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是一时的感动与钦佩,还是应该让历史上真实的人们,卸下耀眼的光环和英雄的盔甲,用人的眼光去看待这一切?
除去对于英雄的讴歌,《赛德克.巴莱》还为我们提供了更多元的视角,通过对不同身份的人的处境予以描写,来让我们对历史有更多认识,从而可以辩证的看待这一切。
寂静山谷里自杀的一郎全家,巨树枝干上悬挂着的妇女尸体,以及被砍下头颅的战士们,他们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用生命来交换自由,生命已然消逝,那么自由存在的意义又在何处?
无论是《与狼共舞》还是《阿凡达》,都在讲述一个原住居民与外来者的故事,在相互冲撞的过程中,先进文明如何与原住居民相处,原住居民失去自己的家园时的反抗与无奈。
纵观历史,文明之间的兼并数不胜数。在这样的时刻我们是要去捍卫自己的家园还是顺应时代的洪流。这是此类的题材永恒探讨的话题。
不同的故事有着相异的出发点,但是不变的是无数的人为了捍卫自己的家园与精神世界,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至于功过对错,只能交给后人评说。
很多人都会将这部电影定义为台湾人民反抗日本侵略者的典型爱国主义题材电影。认真观看影片的观众不难看出此类观点有所偏颇,尽管赛德克人的作战对象是日本军警,
值得注意的是影片中从未强调国家观念,因为在赛德克那样的族群中,国家观念尚未形成,部落是人们集体生活的基本单位,不同部落之间也时常杀戮。加上影片中汉人的出现极其有限,扮演着商贩走卒的角色。虽然能够理解赛德克人的痛苦但是也只不过是和谐相处而已。
赛德克族人的起义更多是无路可退时的奋力一搏,是一种生存上的必须。也就是说这种看似代表正义的反抗有极大可能是当时部落首领在面临灭顶之灾时的绝地反击,只是为了生存而已。
春秋无义战,历史无对错。对于历史最大的尊重无非就是尽力还原其最初的模样。或许故事想说的,仅仅是故事本身。
至于生命和信仰孰轻孰重,
杀戮与侵占残忍或伟大,
文明与野蛮又如何相处?
导演将这些问题无情的抛给观众,留给观众自己在故事落幕之后继续探索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