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老店中心小学赵香恩老师之约,为他们校刊《阅己》创刊号撰稿:
在人生的年历上,不觉已过了五十六个春天。古人曾说“年年惜春春易老”,穿越漫漫时空,这话就好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何尝不是呢?人活一世,草木一春,而我已步入人生之秋。自我安慰不必悲叹,在秋的门槛上,回望人生之春,溯记忆之河,拾几瓣落花,重温那些朝气而美好的时光。
我人生的春天有过自由、快乐的童年。我用光脚板量过故乡的每寸土地,在每条潺潺的溪流里濯过足,捧起清凉的泉水解过渴。我能叫出每座山每道梁,甚至每种花和草的名字。那时,故乡是我的整个世界,我是故乡的一个点,一个行走不定的点。
那时,我会抠一些紫色的黏土,做成猪、狗、鸡、人,以至于冬天皲裂的手血流不止。
我会自制四个轮子的木板车,坐着从村边的陡坡上呼啸而下,有时连人带车栽进沟里,裤子撕成几块,母亲边缝补边骂我是“爬铁树的”。
我会摘来一捧报春花,编织成花环戴在头上。也会折几枝杜鹃花插在罐头瓶里放在堂屋桌上,昏暗的屋子顿时珠光宝气。或是摘几瓣白色的栽秧果花瓣放在溪流上,看它们小船一样在漩涡里打转,然后摇曳着飘向远方。
我会在扯猪草的间隙找鸟窝。找,不过是看看,满足好奇心。那时树上、地埂上、草地里到处是鸟窝,多是几枚白色、绿色、带斑点的鸟蛋——已孵化出的小鸟,一有动静,都会挣扎身子,伸长脖颈,张开大嘴等待喂食。
我会在一堆牛屎旁看两只屎壳郎为争夺食物大打出手,一看就是好一阵,甚至忘了装猪草的背箩空空如也。
我会去坡地里扯泡儿,白的,红的,地上的,树上的,一把一把往嘴里塞,吃够了,端着装得满满的蓝花土巴碗回家。
盛夏时节,我会挎着提篮捡菌子。从这片松林到那片松林,穿行于开满鲜花的草地,或是抽穗的燕麦地、开花的洋芋地、苦荞地。
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会按母亲的安排,在村旁的空地上看着晒苦荞、燕麦、洋芋片、洋芋粉,一只只张开粉绿色翅膀的大蚂蚱让我追了很远很远,回来一看,谁家打野的母猪带着一窝猪仔早已大快朵颐,把所晒之物扫食一空,晒东西的被面也被撕成东一块西一块。
我会去山顶放羊——一群包产到户分到的绵羊。用毡衫去拦一群群由东向西迁徙的蜻蜓,那时我们称蜻蜓为蚂螂。但它们很聪明,毡衫一起,群体往高处一滑就过去了。最愉快的是每天傍晚随着羊群下山,看着羊们吃饱的肚子像一只只鼓胀的琵琶。
我会爬上高高的野猪梁子,看群山从脚下延伸开去。俯瞰无数山山洼洼里的村落和集镇,想象此时的父亲正在某个山洼的供销社里忙碌。山风习习,山鹰盘旋。广袤的天地把童年的思绪和憧憬带向不可预知的远方。
更多时候,每天课余、周末或假期,帮着母亲做完农活和家务,最惬意的时光就是去阁楼上翻看大哥的藏书。在外工作的大哥每次回家都带回一些书,《水浒传》《西游记》《古代白话小说选》及各种连环画。上小学的我识字不多,大都是猜着读,念了不少白字,比如“水浒”念成“水许”,“李逵”念成“李达”,并不妨碍我对情节和人物的理解。那时记忆力好,往往能把读过的书复述给父母听。后来想,我对文学、绘画的挚爱,那时已埋下种子。
......
在那个浪漫而诗意的人生之春,我放飞过缤纷的梦想。这个梦想支撑了我漫长的半个世纪。我种下的那些树苗,如今已蔚然成林,数十年来默默承受风雪的洗礼,默默绽放生命的芳华。
以下是一组故乡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