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年村里闹计划生育闹得厉害,“一人超生全村结扎”。横幅明晃晃地搁在村口,就连路过的老黄牛见此也要牛躯一震,不敢公然与母牛调情。
我的出生实在是与这个大时代不是很协调。并不是因为有了我而导致全村所有家庭都失去了生育机会,我也是个独生子,而是因为我自己觉得自己生不逢时。就像你觉得你生不逢时,他觉得他生不逢时,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生不逢时。我们每个人眼里都有一个各自的黄金时代,我们都生活在别人的黄金时代。
我的“生不逢时”的奇怪念头源自那位村干部,一个似乎像猪一样的村干部。从我稍微开始有点阅历有点思考起,我就认为自己对这个社会有着超人的洞察力。要是纪委供着一个什么神,那我一定是这个神在人间的转世。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村里要铺路,我寻思着这条路是要塌的。果不其然,一个月后的一场大雨把这条路重新冲回了尘土与人试比高的境界。为什么会是这样,再简单不过了。两个月前有辆拖拉机突突突突地开往村长家,拖拉机里放着一台大彩电。其实大家都看在眼里,但只有我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我为什么敢说出来,那是因为我特别空,村长一般都懒得去搞特别空的人。然而村长大人的懒惰却给了我自以为洞察天下大事的自信。要说是谁给我这般指点江山的勇气,正是这位家里有着大彩电的村长。
后来我进了城,看到了很多辆拖拉机,拖拉机里面搁着很多台大彩电。刚开始我还豪情万丈地想要拯救天下苍生于大彩电之下,可日子久了人也学聪明了。城里的大人老爷,管你空不空,他都要来搞你。你哪怕不说话他都要搞你。你还敢说啥话不。
有个傍晚我独自走在江畔,看到渔船来来往往。夕阳西下,心中不觉满腔愤懑。偌大的天地竟容不下一颗赤诚的心。我摸了摸口袋,更是顿生许多凄凉。偌大的天地,竟不愿多分我一点钱。
我不知道所谓“世俗”究竟是何物。从村门口的节育标语到城里贴着的“爱卫生讲文明”,时代在慢慢慢慢变着,我也在慢慢慢慢变着。拖拉机和大彩电从我身边经过我不会再有抬起头的打算。毕竟还是脚下要紧,坑坑洼洼的路不好走。你若是拦了大彩电,这个路并不会因此更加平稳,反倒是你自己可能会失去走这条路的权利。都说一个人的力量是小的,大家联合在一起就可以众志成城。可是我怎么知道大家到底愿不愿意联合在一起。抑或是大家串通好要造反,然后把我卖出去。少一个人走路,这条路坑洼的面积就会扩大地慢一点。
我也曾谈过几次恋爱。念书时候有,毕业了以后也有。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扯出来“初恋刻骨铭心”这一理论。这些事情都是过了就过了,现在再回过头来看真的没差。就好像你想起赛尔号打谱尼,你怎么记得清楚打谱尼是有多累,打赢了是有多开心。你现在记起来的,只是,“哦,我以前有打谱尼”。连账号密码都忘了,记这个还有什么用。大概这代人普遍谈恋爱都有点谈傻了,觉得谈恋爱很酷,所以要记下一些事情,以备日后做饭后谈资。也可能大家对八卦话题或多或少都有兴趣,所以如果在一群人的讨论中抛出自己的情感经历,一定可以博得众人眼球。
大家都涉世未深,我不想显得自己很老成很超然。只是在看了这么多弄来弄去扭来扭去以后,实在是觉得年轻时候许下的诺言都可以作废,尽是荷尔蒙与生长激素创造的产物。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床笫间开过最风雅的玩笑。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蓦然回首,看过往曾经,唏嘘一片。
这个世界待我何,捋一捋胡须,说一句“不错,不错”。四肢健全能蹦能跳是应该心怀感激的。所有事情都急不得,眼下生活到位了,就不要去整天糟心。是你的最终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怎么求都求不来。
要说这一年我都干了些什么,一个娃娃能干些什么?
迷茫,漂泊,流浪,这些都是留给民谣歌手写在夜晚凌晨的词。而我,只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