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陆机,属于世家公子,住在江东地区。
自孙策入主江东以来,他们家族的势力一直都是很强大的。
他祖父是陆逊,曾经火烧七百里连营,打败刘备十万之众,
他老爸是陆抗,曾在西陵大战中,打败西晋名臣羊祜,
他的伯父、叔父更不用提了,不是名将,就是中央干部,
这样的家庭,即便是在江东集团已经离破产不远的时候,也是属于万绿丛里一点红的拔尖儿家族。
但到了他这一代,江东的最高领导人孙皓,完全没有当年孙策、孙权那样的硬气和骨气,
晋武帝司马炎发兵20万,很快就把吴国给灭了。
而陆机的两个哥哥陆晏、陆景相继为国捐躯。
在那个注重门楣,以家族利益为重的时代,
陆机成了重振门庭的主力了,
因为从小他的目标就是:建功立业,在政坛上打出一片天地。
也是因为有着不安分的志向,陆机把能做宰相的才能,只能生生的捂在怀里,等待时机。
这一等就等了10年。
作为“亡国余孽”,陆机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高调,
自两个哥哥战死后,他就带着弟弟陆云回到了华亭故里(今上海松江),
他利用这10年时间观览万物, 韬光养晦,闭门苦读, 修成正果,磨出文名,
名重一时,成为江东士人的“带头大哥”,创作了一批高质量的文章,
如《七征》《辩亡论》等名篇,就是这个时候写出来的。
后人称他为“太康之英”。
因为他的作品代表了太康文学的主要倾向,所作的《文赋》,
是我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第一篇系统的创作论,对后代的文学创作和理论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按理说,西晋时期,司马氏集团对文人的高压政策,在历史上都是相当罕见的,
许多人,早上还能看见去上班,晚上就有可能被人抬着回来。
所以大多数人为了自保,不是选择闭嘴,就是人云亦云。
那有名的“竹林七贤”为何钟爱美酒,讨论玄之又玄的玄学?
就是时代逼得,出来做官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一条腿已经迈进了鬼门关,
所以如果有谁举荐他们,他们不是很高兴的感谢你的友情推荐,
而是直接选择绝交。
这些对于一心重振门庭,想要有一番作为的陆机而言,完全不是问题。
和这些人相比,注定是逆流而行的。
等了10年,只为出头。
二
要说孙氏统治江东几十年,时间不短,但这南北之分可是影响深远,
当那个用羊来定恩宠的司马炎,坐稳了江山,想着找些人才来治理国家了,
于是在孙吴被灭10年后,颁布了 “内外群官举清能,拔寒素” 的一道诏令,也是向江东的士子们伸出了橄榄枝,
30岁的陆机,带着弟弟陆云,踊跃地来到了洛阳,正式做了一枚“京漂”。
身份就是,作为南方士族的代表人物前来出仕为官。
洛阳的显贵们因为传统意识影响,总觉得地处中原中心,就是高人一等的,对南方人很有意见,
南方人有严重的地方口音,生活习性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们属于亡国之奴,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陆机的仕途之路不会很顺利。
作为江东的“首望”之一,陆机来这里,最初的想法就是与北方人士一较高下,
于是就凭借自己已有的名气,广泛交友,
许多政界、文学界具有影响的重量级人士,
对他们的到来,都表示出热烈的欢迎。
比如张华,就是给左思的《三都赋》写推荐信的那位,
张华没有歧视他的地域出身,很是器重他,
把他和陆云大肆包装并推荐给其他人,使得他们兄弟俩名气大增,
甚至都有"二陆入洛,三张减价"的说法。
这里的"三张"就是张载、张协和张亢,都是洛阳城里的顶尖人物。
除了和张华私交不错外,
陆机和美男子潘岳、“洛阳纸贵”的左思、超级富豪石崇、闻鸡起舞""枕戈待旦"的刘琨等23位文人都有交情,
在石崇家的金谷园里,吃酒赏景看美女,酒足饭饱后,趁着酒精的作用,
就结盟为“金谷二十四友”。
这个社团,垄断了西晋文坛所有的"泰斗级"人物,是西晋文坛的一个缩影,
当然除了过分的巴结权贵、谋取荣华富贵,这样的政治败笔以外,
这个文学社团的社员,精力旺盛、创作丰富,
其存诗数量占了西晋文士诗歌总量的一半;他们的文学活动"金谷雅集"更是西晋文学繁盛的象征。
三
文坛上的风光无限,并不代表政坛上的一帆风顺。
他苦心经营自己的事业,和各方人士交好,
成了司马氏集团里的一位正式员工,做过平原内史、祭酒、著作郎等职,世称“陆平原”。
但中原的局势,瞬息万变,
许多人都劝他回到老家,避避锋芒,
但陆机总觉得,乱世才能成就伟业,就直接选择了积极入世的道路。
宦海沉浮,人生百态,
谁有能想到,他最看好的司马颖,居然听信谗言,要处死他,并且是夷灭三族。
弟弟陆云、两个儿子,都被处死。
当使者来到军营,穿过黑压压的士兵,来向他宣读行刑的旨意时,
陆机很淡定的脱了军装,穿上白衣,给司马颖留了一封信,
即使心里有再多的怨恨,也明白,现在只能面对死亡了。
远望故乡的方向,心里想到的只有:
很遗憾,以后不能再听见老家华亭(上海松江的古称)的鹤唳声了。
或许,人只有在死亡之前,才能把所有的名利看淡,重归本心,
也就是这个时候,才会想到,人这一辈子,真的是平淡才是福气。
陆机死的这一天,大雾弥漫,大风折树,平地积雪一尺厚,
当时的人,都议论着,认为这些都是陆机冤死的象征。
多年以后,唐代诗人李白,在写《行路难》,抒发个人感情的时候,就评价了陆机:
“子胥既弃吴江上, 屈原终投湘水滨。
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
来印证“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的命题。
难道在那个只能苟全于性命的乱世,学会适时的抽身,才是保全自己,保全家人的上策?
换一种活法,结局肯定不一样。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当陆机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去洛阳的路,甘愿做一枚京漂,
去结识潘安、左思、石崇这些人时,
就应该料想到,政治风暴的杀伤力总有一天会伤到他。
再有才情的人,一旦有了追名逐利的欲望,就再也不可能那么纯粹和干净了。
更何况,陆机自一开始追求的就是名利。
华亭安在?鹤唳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