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去学校办事，要见的老师在上课，发信息让我在传达室等。手机快没电了，看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包里也没有带书，传达室里也没有任何的报纸和书籍，突然多出的这半个小时，竟然不知道怎么过。

        传达室里还有一位女士，在等女儿放学。身材窈窕，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尽管衣着时尚，妆容精致，一开口，掩饰不住的，是满身的焦虑。

    “初中的生活，真的不是人过的。我崽从来没有十一点前睡过觉，我也要天天陪着。刚上初中的时候，我都失眠了两个月，现在才慢慢调整过来。你看，才一个多学期，我的鱼尾纹就出来了，这大半年，我老了起码五岁！”她伸出五个手指，一声长长的叹息，把传达室的气氛都弄得紧张起来了。

        我问：“您的小孩成绩不错吧？”她笑了笑，骄傲地说：“上次考试，在班上第四名。”要知道，那可是一所在长沙数一数二的初中。

      “那很厉害啊！你有什么好焦虑的呢？”我不解。

        瞬间，她收回了笑容。“哎，成绩好，就怕不稳定啊，哪天掉下来了怎么办？你知道的，竞争这么激烈。考不了六A，就不能上长郡，上不了长郡，那怎么考好大学啊！”

      “孩子成绩不好，家长焦虑，孩子成绩好，家长也焦虑。这日子怎么过啊。”我也表示很焦虑。

      “上了初中，就不要想有好日子过。我女儿只要5分钟没搞学习，我就浑身紧张，哪怕是上厕所，我都要催他快一点，快一点。”

      “那周六日也要休息一下吧？”我问她。

        “周六日，做完了作业，还要去搞补习啊。除了每科有优秀，还要培养一两个拔尖的科目。比如，我崽的英语成绩就不错。不过数学不太好，我很后悔上小学没有给她补奥数。你崽现在读小学，奥数一定要上。”她如数家珍，给我传授经验。

      我告诉她，我的小孩报过奥数班，但是她自己不喜欢，学习能力也不强。加之我没有时间跟着她去上课，也没有时间回家辅导，所以就退了学。

      “那怎么能由着小朋友的兴趣呢？要学的不喜欢也要学。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现在不努力，更待何时？”谈话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

      为了缓解气氛，我问，你们家女儿，长得应该挺漂亮吧。你会担心早恋的问题吗？

      我问她，她说，没有。哎，我现在巴不得没有人喜欢她，一有人喜欢，肯定会耽误学习的啊。现在不努力，考不上大学，那人生就完了。

        话题逐渐升级，一旁的保安大叔实在听不下去了：“个个都考重点大学，那谁去种地啊？种地也是要人的嘛！”

        “那我情愿我的孩子是那个买粮食的人，不是种粮食的人。”漂亮妈妈理直气壮，也信心满满。

        突然，下课铃响了，寂静的校园顿时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在红色的教学楼间，翠绿的银杏树叶在春风中摇曳。漂亮妈妈接上孩子，急急忙忙地上了一辆车，绝尘而去。

      我在想，等翼宝上初中了，我也会这样吗？

                                                                                                二

        我们家在农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父母一天到晚忙着一家人的生计，从来没有时间管我们的学习。关于读书，爸爸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给我好好努力！”而妈妈说的最多的是，不努力学习，就和我们一样，长大了脸朝黄土背朝天，每天辛苦工作，却依然吃不好、穿不好。

      我爸爸有5个兄弟，我的伯伯叔叔们，都是“吃国家粮”的干部，大伯还曾经是县委的副书记，响当当的人物。我的三个舅舅也是农民，但他们农闲时，做点生意，还开个拖拉机运货，家里都比较宽裕。

        记得每次过年前，我们都会坐舅舅的拖拉机去城里买年货。舅妈会给表姊妹们买新衣服，而我们家，妈妈只会买点必须的年货，瓜子糖之类的。回家的车上，表姊妹们穿着新衣服，喜气洋洋。而我们姐妹三个，除了羡慕，心理更多的是失落。

        回想起来，十来岁的年纪，同伴都有新衣服，而我们没有，其实挺残忍的。但是我们没有向父母哭诉、挣扎、怨恨，而是坦然接受，那个时候的我们，其实也是蛮懂事的。我想，这样的孩子，现在怕是很少了吧。

        大概也正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给了我们更多改变命运的压力和勇气，我们姐妹三个都很努力。我考上了师范，正式跳出了农门，后来考上大学、又读了研究生。姐姐在广州开店做生意，有房有车，生活小康。妹妹在长沙开超市、开药店，过得也很好。现在我们成了很多昔日小伙伴羡慕的对象，但是这一切的发生，我觉得读书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父母的家教。

        小的时候，妈妈从来不允许我们睡懒觉。哪怕是周六日和节假日都不行，每天早起，读书，打扫房间，是我们必备的功课。长大后，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我们都很勤奋。

        在北京工作的时候，冬天我可以早上4点半起床，转两趟地铁，再换公交，去延庆采访，到学校时，刚好八点钟。姐姐开干洗店、皮鞋店，忙的时候，晚上甚至到一两点。妹妹刚生完二宝，早上5点起床，去市场进菜，再拿到超市去卖。

      除了勤奋，父母教我们更多的是如何和他人相处，要尊敬长辈、诚实待人、自尊自爱。

        结婚以后，每次给妈妈买什么东西，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给你婆婆买了吗？如果她没有，我也不要。上个周末，听了李镇西老师关于家庭教育的演讲，他说“父母的家教，就是人生最好的起跑线”。深以为然。

        现在我们三姐妹都已经结婚生子，夫妻关系、公婆的关系都处理的很好。我觉得，比起事业和金钱，家庭的幸福，是人生幸福的最重要的方面。

          三

        这些年，社会急剧变化，时代的洪潮滚滚而来。很多人都变得很焦虑，老年人焦虑自己的身体不如往昔、儿女不成才，青年人焦虑如何能够赚到更多的钱，为人父母焦虑孩子如何有一个更好的成绩，考一个好的大学。而天真烂漫的孩子，也因为父母老师的压力，连上个厕所都不能从容。

        翼宝上三年级，在学校里成绩中上，不属于学霸的类型。前面说过，我曾经给她报过奥数班，种种原因退了学。我知道奥数很重要，但是一个孩子，如果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强行去补，也不可能变成擅长的方面。

        我对她的学习也很上心，但是我不焦虑。我知道，她的数学成绩不太灵光。退了奥数班以后，买了黄冈小状元，要求她每天练习。现在数学成绩有了提高，上次测验还考了一百分。

        她爱画画，我不遗余力地支持。每个周末，只安排一天的课外班，画画两个小时，英语两个小时，还有一天是休息的。她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画画、看书甚至是发呆。

        除了日常的学习，我们平时花精力最多的是读国学经典，从《弟子规》、《三字经》、《朱子治家格言》、《孝经》、《大学》到《道德经》，翼宝都读过100遍以上，这两年在读《论语》。

        鲍鹏山教授说，人生有三个层次。第一，谋生，要养活自己，我们必须要学一门技术，或者手艺；第二，谋智，要认知世界，所以现在的中小学教育，要教学生知识，历史、地理、化学、生物等等；第三，谋道，认同价值，知道是非，善恶，美丑，这才是教育最高的境界。

        为什么有的人境界很低，因为他们没有给精神生活留下足够的空间。他们一生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在满足物质的需求。为什么物质生活永远难以满足呢？因为他在不断抬高物质生活的底线。没房子的时候，想着有房子就好了，有了房子又想有大房子，有了大房子，又想有别墅……

        让翼宝在课余读这么多的经典，我希望她能够从小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我们小的时候，没有读过这些书，人生的道理都是父母教的。现在有机会能和经典作伴，与圣贤为友。岂不是更好？

        读书的意义，一方面是让我们学习知识和技术，将来有一个职业，能够在这个社会生存下来，养家糊口，尽到为人父母、为人子女的责任；更重要的，是让我们判断价值，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唯有此，才能从容淡定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唯有此，当百年以后，我们离开这个世界，会放心地把孩子留在这里，不用担心他们的未来。

      我想，这才是对孩子最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