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东村”头的大队部

图片发自简书App

1

前天回趟老家,顺便去看望一位旧时的友人,拐弯走进了公社化时的大队部,去看看我们逝去的青春是否还残留一些岁月的痕迹。

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在海南岛东部的文教河畔,有一个叫做建联的生产大队,大概由八个自然村组成,方圆约五公里宽。

大队部位于地理位置居中的一个叫做“树东村”的地方。据老年人说,大队部建在那里是因为那里是一块风水宝地。在那块宝地上曾出过一位叫做符树东的有钱人家。

相传,清朝未期,那个叫做符树东的人非常有钱,他做生意所赚的钱就像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多。

树东到底多有钱?没人讲得清楚,因为他的事业扩展几乎不在本土。反正传说中他家是个大地主,雇有长工短工,还有家丁佣人。最能说明他有钱的是他在文昌县城建了一条树东街。还听说他在南洋,在广州均有不少的房产,比现在的“房叔”的房子还要多。所不同的是树东只是那个时代的商人,非官非宦却也能光宗耀祖。

人一旦有了钱便会出其名,其势头谁想挡都挡不住。由此而引伸出他所居住的那个村庄也成了福地。所以“树东村”是块风水宝地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古往今来,人们都想沾点风水上的光,好便时来运转。吃小亏占大便宜的事人心概莫能违。

树东何许人氏?他是怎么样富起来的?他做了什么实业?搞过什么买卖?是一夜暴富还是铢积寸累?就连很多的百岁老人都说不清楚。只知道他在文城镇靠近“公仔桥”那个地方,建了一条商业街名叫“树东街”。

“树东街”的名字留存至今,已成了一桩历史的文物,其名望却远远的胜过了树东本人。而有人想通过“树东街”的传说续写树东的励志史,却总是欲之无果,至今仍属一桩憾事。因为昔人已乘鹤西去,此地空余旧街景。岁月悠悠,历史为胜者成说。

2

听说树东小时候家里很穷,父辈是个佃户。因为家穷读不起书,树东从小便与人家放牛度日,是个乖巧的放牛娃。所以,村人都说他的发迹有点像聊斋里的故事,说来十分神奇。

相传清朝未期,与树东村仅一坡之隔的山桃村有一位木匠,三更半夜梦见邻村有人叫他去修门。说是要赶在天亮前把门修好,第二天早上人家要办入屋酒。

那夜刚过五更,天还未全亮,木工便出门去了。想赶在辰时把门修好。路过田堆坡时,见到了一只山鸡,钻进“罗尼”丛中。好奇的他想上前去捉那只山鸡,结果脚下踏出了一个大洞。低头一看,洞里藏有一缸光银。那木工大喜过望,打算修好门后回来再取回家,便用几块草皮盖住那洞口,然后继续去帮邻村人修门去了。

木匠走后不久,树东早上放牛路过此地,看见了那堆新的草皮。便上前揭开一看,一缸闪闪发亮的光银出现在他的眼前,于是他将牛绑好,笑逐颜开的将那缸光银抱回家中,从此他发了,他发横财了。

树东拾到光银的消息传开后,最最后悔的只能是那位木匠。木匠回来后发现光银被人取走后,腸都悔青了。

最可气的是,那天根本就没有人请他去修门,木匠只好无功而返。照此说来,请他早起的应该只是树东家祖上托他的一个梦。也就是村人常说的“鬼打心”。所以木匠只好埋怨自己祖上积德不够厚,命中无银三百两,真正是“命中有的辞不掉,命中没的白忙活”。

这事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信了是真的,不信便是假的。但树东先生从此有了钱,买了地盖房了却是个事实。

树东家的风水好,吉星高照,财源滚滚的好名声便传开了。并引来各路风水先生的一致好评,这也是个事实。锦上添花的事在当地农村总比雪中送碳来得实惠。最现实的证据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总是习惯的将那个原名叫做“西下路村”的村子叫成“树东村”。树东在县城建的商业街叫做“树东街”。树东也因此而名扬乡里。

树东一家从清未开始致富,一富就是两代人。有道是“贫无三代富无二”,这话放在树东家也是恰当的。

富了两代之后,在改朝换代的历史变迁中树东家成了大地主。财产一概充公,“树东街”换了新的主人。树东的富有成了他的原罪,祸及了池鱼,殃及了子孙。到了他家的第三代就没那么风光了,而且树东的后人也成了文革期间的千夫所指,这也是个事实。

大概这也是社会学家说的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吧!我不是社会学家,恐怕一时半载的也说不清楚其中的道理,况且非文科生的遣词造句也不一定十分恰当,只能点到为止。

3、

建联大队部就建在树东家的东边,是一个比较向阳的地方。

建联大队部是一排三进九架椽的砖瓦建筑。与树东的老宅比较房子不是很大,靠南边有一片龙眼树林,靠北边有一片白海棠林。房子的左侧有一个用黄泥土堆起来的戏台,戏台前是一片开阔的沙土庭,土庭的前面是一条连结其它村庄的土路,西边不远便是树东家的老宅。

我不知道大队部的房子是土改时没收树东家的还是后来大队重建的。反正挨着树东家的老宅很近,一定是沾了好风水的了。所以那几年,大队部里风生水起,热闹非凡。

在那个戏台上,各种演出常常交替进行。曾经开过无数次的全民大会,有学大寨的动员会,有学毛著的讲用会,有先进事迹的报告会,还有形形式式的批斗会,包括斗争树东家人的会。

还有各种团体的文艺演出和放映火红年代的电影。我们文艺队的节目也曾经在那个戏台上彩排和演出过。在我看来,那戏台上,上演过的有剧本和无剧本的戏,简直就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记得有一天晚上,近十点了,我们正在轮班打夜稻。突然接到大队部的紧急通知。说是大队书记从大寨刚刚归来,要马不停蹄的召开各生产队的紧急动员大会。传达学习大寨的经验,而且一刻都不能晚,好像晚了大寨的经验就会从手心上溜走了一样。

会上,大队书记情绪激昂,那句“忠不忠于就看今晚了”的话反复讲了许多次。他兴致勃勃的一边介绍大寨的经验,一边规划着我们大队的共产主义蓝图。号召所有的生产队长像大寨人一样,将财产的三级所有变为二级所有。也就是将小队核算改为大队核算。重走大跃进时没有走完的路。那次的会也是在这个戏台上开的。

这是激动人心的时刻。队长们像打鸡血一样的兴奋着,热议着,而我也是其中的一员。有谁不想走进“按需分配,不劳动也能得食”的共产主义呀?但内心还是有点疑惑,总觉得幸福来得太快了,让你措手不及。因为大跃进时期吃大食堂过后饿肚子的曰子还没有走远。除了让大家相信它的美好之外,重拾吃大食堂这种好事似乎并不十分可靠。所以这事最终也没有办成。

4、

为了配合学大寨运动和斗私批修的需要,各大队组建了文艺宣传队。文艺队像雨后春笋一样的应运而生了。

文艺队的成立,打破了农村生活的单调和沉闷,也打破了天天看“样板戏”的尴尬。让年轻人有了自我表现和青春发泄的舞台。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我们那个文艺队人数不多,红男绿女加在一起也不过二十多人,用那时比较时髦的蒙语来称呼它又叫做“呼鲁牧骑”,就是文艺轻骑队的意思。

白天干农活,晚上排练演出。演出的节目甚本上是迎合运动需要的,群众喜闻乐见的小节目,比如表演唱,小琼剧,快板剧,小相声,器乐小合奏之类的小节目。

《喜送粮》,《胶林晨曲》,《万泉河水清又清》,《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草原英雄小姐妹》……。还有那首烩炙人口的《大寨真是亚克西》以及改编成琼剧的样板戏小唱段。我也曾写过一个快板剧《重返工地》参加过公社的文艺会演。这一切都在树东村那个大队部里发生过。

我们还将自编自导的一些小节目,带到各个自然村去演出,到其他大队去会演。那时玩的真的很疯。用老妈子的话来说,叫做“鼓响鬃光,锣响心乱”。不管是农忙农闲,不管刮风下雨,总是乐此不彼。大家都爱文艺队如爱上家。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是文艺队里的男女情调才爱上了文艺队的,有点爱乌及屋的意思。

记得文艺队里,有哥四的笛子親顺的箫,親岑的提琴,城哥的锣鼓。还有我们几个林家兄弟的二胡和秦琴。最难忘却的还是,妹婷的歌声和妹蝶的热舞,因为那歌声和舞姿里包裹着青春的热烈。

哥四的笛子欢乐而明快,顺哥的箫声悠扬而绵长,岑哥的提琴如怨如诉。还有迈蝶的颜值总是迷倒帅哥一片,只要妹蝶登台就没有不满座的道理。那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是自顾自的乐着,借此忘却了白天田间劳作的困顿。以此来打发荷尔蒙笨笨欲泌的青春期。

从我们各自的家到达大队部,最远的有三四公里。晚上八点前,大家都会准时的步行到达,而且总是风雨无阻。从我家到大队部约两公里远,中间要过一片田野和一条小溪流,还要穿过一个不大的村庄,过村庄时常常伴有小狗旺旺的叫声。

有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在回家的路上,经过那条小溪上的独木桥。那桥是两条直经约十多公分大的木麻黄拼揍而成的,中间钉着两条铁爪,桥长约几米,旁边没有扶手。人行过桥时像走过平衡木一样。桥面摇摇晃晃,走一步来摇三摇。大雨过后,沟水涨得很高,桥面又很滑。我的一位堂兄不小心,一步踏空了,掉进小溪里,溪水湍急,水深及腰,全身湿渌渌的,但他仍然高高的举着他手中的二胡。这事常被哥四掛在嘴边。都四十多年过去了,我的堂哥都已经走进天国了。可每次回家遇到哥四,他总能记忆犹新,把它传为一段佳话。

我们那个文艺队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男的大多数学历偏低,女的大多数学历偏高。这一个事实说明了男的家庭状况都不大好,而女的条件大多数比男的强。不是“门当户对”的那一种,所以在我们的文艺队里,那几年能够恋爱成家的几乎很少。这是爱情的无奈。没有人能够逃过这种宿命。当然也有“把米煮成熟饭后”奉子成婚的。老实的城哥便是成功的例子。

岁月悠悠,世上没有没散的宴席。如今的大队部已经改成村民委员会了。原来的那个土戏台也变成了水泥台子。比以前的漂亮了许多。海棠树也巳经花开花落了许多回。当年的那些小伙子和姑娘们在岁月的打磨下,已经绉成了爷爷奶奶。只是树东的老宅还在那里,风水依旧的在那个村子里转来转去。

文艺队的舞台散伙以后,人生的舞台还在继续着。换上了“夕阳无限好 只缘近黄昏”的场景,我们还记得曾经青春年少时的疯狂么?还能在广场舞的律动中找回曾经的梦想么?

                        Lin Daojin

                    2017.09.08于海口

                  2020.04.28改于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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