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那个易弹出的铁阀门盖,老罗也拧不紧,他越拧越来气,直接把这责任推给陈宇了,说,你看你,前几次把这盖子拧坏了,现在拧不紧了。你啃的那书是《百家姓》吗?
陈宇依然没有顶他,毕竟,他一来是领班,二来是老师傅。老一辈吃技术饭的人都有一张刁钻的嘴,对学徒轻则骂,重则笞。虽然陈宇并不是以一个学徒的身份进电工班的,但是,在老罗眼里,陈宇就是后生一辈,不管是不是学徒,做为前辈,骂上几句有何不可。
老罗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那个铁阀门盖拧紧,拧紧后,他再一次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了看陈宇。陈宇依然不言。心想,由着他咯。
一天上午,高格突然跑着电工室,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对陈宇说,陈宇,你知道吗?C厂区有个女的被他老公捉奸在床了。你猜那个奸夫是谁?
陈宇说,你在哪里听到的那么乱七八糟的新闻?
高格说,现在整个蓝天都传疯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打死你也猜不着那个奸夫是谁?
高格好像在等陈宇的好奇心膨胀起来,但是,陈宇却淡定地看着他。高格一看陈宇平淡的表情,也不再卖关子了,他说,林炳坤。林炳坤被捉奸了。
陈宇一听高格说出林炳坤的名字,心里着实吃了一惊。旁边的老罗和老俞也惊呆了。老罗说,怎么可能?小林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你在哪里听说的?
高格说,昨天晚上,林炳坤在网上约一个蓝天C厂区的女的开房,正做着事呢,就被逮住了。
老罗说,那个女的是谁?小林是不是被人家“仙人跳”了?
高格说,仙人跳,那个女的就是一个智障,她连仙人跳三个字都可能写不来呢。
老俞说,那个女的名字叫什么?
高格说,好像姓袁。我也不清楚她叫什么名字。不过,我认识她老公。她老公叫黄克文。
老罗和老俞更是惊诧起来,老罗问,你是说小黄的老婆小袁和小林约会开房了?
高格说,你们也认识黄克文吗?那你们知道他老婆的脑子不正常吧。
老罗的脸色凝重起来,他说,听小黄说过,他老婆只是轻微智障。
高格说,不管他老婆的脑子好不好使,反正林炳坤勾引人家老婆,他就是一个混蛋。
高格不知道小黄是与老罗他们做了二十年同事的老黄的侄子。如果高格和小黄打起架来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帮着小黄踹上高格几脚的。但是,这会儿,与小黄产生巨大矛盾的是小林。虽说这个小林与老罗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在发生这个事之前,老罗他们对小林的印象是非常之好的。
陈宇问,后来怎么样了?
高格说,你猜。
陈宇没想到高格把这件事当成书来说了,他却无暇猜测。只是说,不知道。
高格说,黄克文这小子也没有报警,也没有捅人。他只是向林炳坤要了五万块钱。
老罗一脸惊讶,说,多少?
高格说,五万。林炳坤那小子说没有那么多。后来讨价还价一番后,双方达成了共同意见,三万。一达成意见后,林炳坤当时就转账了三万给黄克文。
老罗问,然后呢?
高格说,然后,“好聚好散”呗。
高格说的这件事看来是真的了,林炳坤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露面。当然,公司并没有辞退他。他依然在开发部里面坐着。他这事,无谁告,无谁诉的话,他就算是逃之夭夭了。只是在道德层面上来笑他,鄙夷他。
洛燕依然每天晚饭后都会陪着陈宇在微公园里一起坐着,说着一些小情话。但是,他们谁也没提起林炳坤来。在他们心里,肯定觉得关于林炳坤的话题都是腌臜的。洛燕问,你的肩膀还痛吗?
他肩膀还是隐约作痛的,但他却说已经好了。洛燕与陈宇十指相扣着,说,你有看到那树芒果在成长吗?
陈宇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问,什么?
洛燕说,你看,那树芒果又长大了一些了。
陈宇呵呵地笑了笑,说,你们女人的心思就是比我们男人的心思细致缜密一些。
洛燕说,那是你没有用心注意观察罢了。
周末,陈宇带着洛燕去肯德基餐店,洛燕坐在一张靠窗的餐桌前,陈宇去餐台排队领餐。
Hello.
陈宇发现背后有人与他说话,他回过头来,发现是一个外国男子。三十岁左右,白色肌肤,黄色的头发有点长,还微微有点卷。
陈宇说,Hello, may I help you?
对方说,my name’s Sean, doyou remember me?
听对方这么一说,陈宇想起来了,前几天,他肩膀受伤,去厂医室时,遇到外贸业务员Dvaid正与几个外国人交谈什么,其中一个外国人就是现在眼前的Sean。
Sean是英国一家与蓝天有合作的公司分派到蓝天的长驻业务员。领好餐,陈宇邀请Sean与之同桌共餐,Sean欣然接受。
陈宇用英语向Sean介绍了他的女朋友洛燕,洛燕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当Sean向洛燕说出“How do you do,you are very beautifu”时,洛燕不知所措,她侧脸看了看旁边的陈宇,陈宇说,Sean在夸奖你长得非常漂亮,你说谢谢就可以了。
洛燕照着陈宇说的,微笑着向Sean说了一句谢谢。Sean在中国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简单的中文他也听得懂,也会说一些,但是,说得非常的吃力。
看着陈宇和Sean相谈甚欢时,洛燕内心有一种尴尬,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像那天去川湘楼聚餐时遇到的那个叫袁丽的女人一样。但是,这种尴尬很快就消失了。因为,Sean开始用简单和错乱的汉语长句也与她聊了起来,但洛燕还是听得懂。当洛燕说出一些对于Sean来说是复杂的汉语时,陈宇就会在跟着翻译给Sean。
陈宇他们与Sean相谈了很久,也谈得非常开心。陈宇知道了Sean是英国人,他的家在Manchester。他来中国已经三年了。当然,陈宇也跟Sean聊起了他和洛燕各自的家乡,他们都是远来南方漂泊的人。共餐完毕后,陈宇他们和Sean就成了好朋友。走出餐厅后,Sean要去英国领事馆办事,于是便和陈宇他们分开了。
八
与Sean分开后,在去沃尔玛的路上时,洛燕问,你怎么去做电工?
陈宇知道洛燕想说什么,便说,做电工有什么不好的吗?
洛燕说,你可以去做翻译,或者去做与英语有关的工作。
陈宇说,我只有初中文凭呢。
洛燕说,你骗人。只有初中文凭,竟然能说出那么流利的英语。
陈宇说,真的只有初中文凭。英语是我自学的。这些年来,在外打工,一有空闲就看点书。我也只会简单的英语交流。
洛燕开玩地说,那你当初怎么想到学英语的?是不是想着泡洋妞?
陈宇说,这就说来话长了,刚上初中那会,其实我挺讨厌英语的,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就改变了当时我对英语的态度。
洛燕一脸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宇说,当时我们学校有一对教英语的老师是情侣。有一天,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矛盾,于是就相互用英语怼骂着对方,旁人一点都听不懂,但他们却是越怼越激动了。那一刻,我觉得英语真是一门多么奇异的语言。所以,从那以后,我便下苦功夫学英语了。后来,没上学了,我也没有放下学英语的信念。
洛燕又笑了笑说,多么奇葩的学习动力。那你教教我用英语怎么骂人。
陈宇说,算了,这我可不能教你。
洛燕假装威胁他说,你教不教?你教不教?
陈宇陪洛燕在沃尔玛里面买了一套白色的清凉装。当洛燕从试衣室走出来时,陈宇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一朵倾国倾城的出水芙蓉。
沃尔玛共七层楼,陈宇陪洛燕都逛完了,他隐隐觉得有些累了,但看起来娇弱的洛燕却越逛越精神。终于,两个小时后,洛燕有了归意,他们走到一楼大门时,洛燕突然向旁边一个男青年打招呼。洛燕说,何青,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何青有些意外,他说,还在找工作呢。当他说完时,他才发现洛燕身边的陈宇。陈宇礼貌性地跟他打招呼,但是,何青却不应。陈宇还是发现了,何青看他的眼光是充满着敌意的。陈宇心想,金白庄肯定告诉了他是当时是我在怀疑有人故意破坏电杠一事。所以,此时的相遇在何青看来就是冤家路窄了。
洛燕好像也看出了何青对陈宇的态度,她打圆场,说,何青,天底下好工作多的是,努力,加油。洛燕这个圆场话没起到什么效果,何青似笑非笑地说,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宇看着他转过身离开,手里提着两个袋子,一袋子饮料,另一袋里好像全是方便面。陈宇心想,可能他现在的处境真的不如意吧。陈宇甚至怀疑自己当时把电杠被破坏的那件事该不该向金白庄说。
周一,市里的审核机关人员又进厂里来审核了。这半年来已经是第二次了,另外海关也进了厂两次。这种高频率的审核正在加深一个传言。有人说,蓝天将要go broke了。这是一个令工人非常恐慌的传言。有恐慌感的工人仿佛都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什么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呢?这是一门心理学词汇,说得越简单一点,那就是越被打击压迫越依赖的病态的奴性心理。
这个传言已不是存在两、三个月而已,早在去年就已开始流传了。蓝天是改革开放时的第一批企业之一,全国这样的上了年纪的企业如今都面临着创新力跟不上时代的通病。就好像一个老年人,要追年轻人的话,是非常吃力的。蓝天的董事委员会中的成员都是进入了花甲之年的了,而他们的下一代也大都是想用现有的资金进入新的商业领域。所以,现在的蓝天有一种风蚀残年的凄凉感。而近期,生产订单却是有增无减,着实给人一种回光返照之象。
下午,市里的审核人员走了,各仓库开始正常运作起来,陈宇来到材料库准备领一把钳子和一些络接。材料库的吴主管正在与大厦那边过来的一个白领谈论着什么,陈宇一听,原来说的还是林炳坤的事。
陈宇在一旁听了几句,听他们所说,那个林炳坤坚决否认那件事,但是他又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出来反驳。不过,不知是林炳坤的心理素质太强,还是脸皮太厚,他居然有点处惊不变的表现。
让陈宇切身感觉林炳坤厚脸无耻的是他居然还去2车间找洛燕。陈宇上前去,对林炳坤说,燕子现在是我的女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她。
林炳坤带着阴沉的笑,说,你们不是说我勾引别人的老婆吗?我连别人的老婆都吃,就别说要吃你的女朋友了。
听到这里,陈宇再也忍不住了,他大骂一句“Fuck you”之后,狠狠地给了林炳坤一拳。林炳坤被打退了好几步。金白庄见状,感觉情况不妙,马上过来劝架。陈宇还想动手,但被金白庄拉住了。金白庄这明显是在拉偏架,但林炳坤并没有动手。他对陈宇又笑了笑,说,小子,走着瞧咯。说完,便离开了车间。陈宇正在气头上,他说,姓林的,你再敢骚扰燕子的话,我弄死你。
林炳坤一边倒退走着,一边对陈宇说,我好怕怕。
陈宇回到电工室,老罗便黑着脸说,不要在厂里打架,厂里对于打架的人,一律开除。
陈宇这才明白刚才林炳坤为什么在挨了一拳后也不还手,原来是这样。
老罗接着说,你不要给我惹事,不要给我们电工班抹黑。
陈宇是听出来了,他还是在帮着那个林炳坤,真是“门前拴上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放根讨饭棍,亲戚不多交不深”。
陈宇懒得看他的眼色,于是走出了电工室。
这人破罐子破摔起来,简直就是无敌了。林炳坤几乎每天都会到2车间里去找洛燕。陈宇气不过了,直接去了办公大厦里的开发部,他找了开发部林来渠主任反映了林炳坤的情况。
林主任一脸严肃地说,你放心,你反映的情况我们会认真调查,如果属实的,我们一定会严肃处治的。
陈宇听着林主任的话,感觉官味太浓了,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他们会做出有效处理的。
九
当天陈宇把去找开发部主任林来渠的事跟洛燕说了,洛燕说,你难道不知道林来渠是林炳坤的二叔吗?
听洛燕这么一说,陈宇感觉自己做这事就像是杨白劳告状了。陈宇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治治他。
洛燕问,你说什么?
陈宇说,没什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陈宇对林来渠说的话起了作用,反正林炳坤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都没有再来过2车间。洛燕问,你是不是还对林来渠说了什么?
陈宇说,没有说其他话了。
周六的下午,天阴沉得很,乌云密布,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然而,这次并不是什么山雨,而是台风“君宝”要来了。这次台风在周六夜里登录本市。前几日,全省都在做防台风的准备工作。用周星驰的《大话西游》里的唐僧所言,“要下雨了,快回家收衣服啦”。
近来的几个周末,陈宇和洛燕都是在外面开房度过的。他们就像新婚的小俩口度着密月一般。风雨无阻。夜里有台风,陈宇和洛燕提前买了很多吃的和喝的东西,计划这个周末依旧宅在宾馆里,任他外面风雨大作,他们只翻覆着自己天空中的那片风雨。
然而,这一夜,陈宇万万没想到,发生了一件对他来说比天灾更大的劫难。他就睡着了一小会儿,洛燕接听了他手机上的一个电话。他被洛燕摇醒,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洛燕面无表情,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陈宇问,怎么了?现在几点了?
洛燕并没有说话,只是把抓在手里的陈宇的电话递给他,之后,她的眼神里又带幽怨又带恨。
陈宇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接过电话,就听到了一个童声。
爸爸,你还好吗?电视上说,你们那里今天晚上有台风,我和妈妈都担心你,你要小心点,注意安全。
陈宇在接电话的时候,洛燕就开始着装了。陈宇来不及跟儿子天天多说几句,就匆匆地挂掉了电话。陈宇抓着洛燕的手,说,燕子,你去哪里?
洛燕的脸上全是愤怒,她说,放开。
陈宇刚才挂电话的时候,看到时间已是凌晨了。房间里虽然关严了窗户,但还是可以听到呼呼的风声。陈宇对洛燕说,燕子,你先听我解释。
洛燕甩开他的手,打断他的话,说,你这个骗子!你有家有室,有妻有子,居然还来骗我的感情。我现在感觉你和林炳坤一样让我恶心。说完,她打开房门就跑了。
陈宇急忙穿好衣服去追,洛燕已乘电梯下楼了。他奔着楼梯就往下跑。
洛燕走出宾馆大门,全然不顾风雨交作,这会儿,她心里正经历着更大的狂风和暴雨。此时,她心里的感慨远远要比她不久前由女孩变成女人时的感慨要深刻得多。因为,此刻,她的心正在不停地滴着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是,一些楼房里面还亮着灯。洛燕的眼泪从刚才跑出房门那一刻就倾泄如注了。而此刻,她是多么的悲凉,她像一只可怜虫一样,爬行在这狂风暴雨的大街上。她在心里不止一次两次地骂自己蠢,骂自己笨。她内心彻底崩溃了,她大声地哭叫起来,声音是那么的凄凉,是那么地悲痛欲绝。她的哭叫声仿佛比狂风骤雨的声音更大。她全身都被淋湿了,心在那一刻,也潮湿了。
突然,她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知道是他。她努力地挣脱着,可是无法。
他说,燕子,你先别激动,先听我解释,好吗?
她歇斯底里地说,放开我。
他说,燕子,对不起,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我之前的事,我是结过婚的人。只是后来,我和她的感情破裂了,就离了。燕子,我是爱你的。
她还是歇斯底里地说,放开我,我不想见到你。因为此刻,她认为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话。如果真如他所说,他们的感情破裂了的话,那为什么还打来电话关心他。他还在说谎,他还想骗自己。
他并没有放开抱紧她的双手,俩人都站在街头,被雨淋着,被风吹着。她不止两、三次叫他放手,可是,他却还是紧紧地抱着她。她气急了,怒吼道:Fuck you !
这是他前不久在她的要求下教给她的一句骂人的英语,然而,他没有想到,她用这句英文骂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但是,这会儿,他想的是,如果她骂他会让自己好过一些,那就骂吧。
陈宇紧紧地抱着她,她还是大声地哭着。陈宇心里对她是多么地心疼。他附在她耳边,大声地说:I'm sorry ,I love you !
洛燕像是丢了魂似的,只静静地淌着眼泪,陈宇是抱着她回到宾馆房间里的。俩人的衣服都湿了。陈宇帮她换衣服,她吼道,你滚开,别碰我。
陈宇说,燕子,把衣服换了,你全身都被淋湿了,这样会感冒的。
洛燕说,不用你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进浴室里把湿衣服脱了下来,裹着毛巾,卷坐在床上。
电视还放着,他们俩人却都沉默的坐着。
坐了好久好久。陈宇在不管洛燕有没有听的情况下,把他前一段婚姻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洛燕却一直不说话,静静地淌着眼泪。
大概是坐累了,洛燕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似的。
而陈宇则坐在床边,未再睡去。
天刚刚亮的时候,风还呼呼地吹着,但是雨已经停了。洛燕穿着还是湿润润的衣服,她要回厂里的宿舍里去。陈宇一直说着,燕子,对不起,我爱你。但是洛燕哭了一夜的眼睛却未再看他一眼。
陈宇和洛燕一起回到厂里,一路上,洛燕都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她不想再与他走在一起了。
十
洛燕走进女生宿舍楼里,陈宇在楼下呆呆地望了很久,之后,他回到男生宿舍,同室的高格又没有在室。另外一个室友阿冬正在玩手机游戏。阿冬问,你昨天晚上又出去“开荤”了吗?陈宇没有理他。
陈宇换好衣服,躺在床上,他担心洛燕昨晚淋了雨会感冒,于是,他打电话给洛燕,但是,洛燕却挂掉了他的电话。当他再打过去时,洛燕的电话已关机了。
在床上躺了很久之后,他才回过头来,想到了儿子天天。他不能埋怨儿子天天在昨天晚上打来了电话。相反,他内心里却是对儿子有太多的亏欠。两年前,妻子郝玉提出离婚,他是苦苦相劝,苦苦相留。甚至,当时为了两岁的天天,他是已准备原谅郝玉出轨的事。可是,郝玉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与他离婚,并且,还要走了天天的抚养权。
两年前,郝玉与他离婚之后,跟着就与她那个相好结了婚。陈宇是在一年前开始接到郝玉的电话的,郝玉后悔了,那个男的经常打骂她,郝玉想吃回头草。但是,陈宇是已经无法原谅她了。只是,为了天天,郝玉打来的电话,他必须接。陈宇是想把天天的抚养权要回来,然后彻底与郝玉断了关系,可是,郝玉看透了他的心思,所以就拿天天作为她的王牌了。
洛燕肯定以为陈宇所说的离婚的事一定是在骗她,目的就是想长期玩弄自己的感情,所以她才会不相信他的话,所以她才会对他那么的绝望。
陈宇给天天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是天天接的。天天看到是爸爸的电话,高兴得不得了。天天一口一个爸爸地叫着,把陈宇的心都叫碎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现在却生活在别人的家庭里,说不心痛,那是假的。
天天对陈宇说妈妈要与现在这个爸爸离婚了。陈宇听后,对天天说,把电话给你妈妈。
你们现在到底怎么回事?陈宇问郝玉。
郝玉说,什么事都是我的事,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陈宇说,我没说要管你,我是担心天天。如果你不能给天天好的成长环境的话,我还是会尽力要回天天的。毕竟他也是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寄人篱下地长大。
听陈宇这么一说,郝玉生气了,他们俩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差点吵起来了。陈宇觉得自己和郝玉是无论如何再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了,所以,他也没再多说什么,给天天又说了几句关爱的话之后,便忍着泪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陈宇想着一些曾经的往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下午醒来的时候,陈宇发现,风停了,天上居然还挂着一道彩虹。他再次打洛燕的电话,电话依然关着机。陈宇下楼,来到微型公园里面,坐在他和洛燕曾常坐的那张石椅上。
此时的空气非常清爽,陈宇拿着手机,开始为洛燕编辑短信,他编辑了好几条很长很长的短信,他希望洛燕会明白他是多么地爱她。
在发完几条短信后,天已经快黑了,陈宇的心情还是有些糟糕,如果洛燕就此不再理他了,那是他多么无法接受的事啊。
迪,迪两声汽车鸣在陈宇不远处响起。开车的Sean对陈宇说道,Hey, Chen, what are you doing?
陈宇说,Hey, Sean, Where are yougoing?
Sean说: I don't know where I should go。
陈宇呵呵地轻笑了一下,说,Would you like to accompany me for twodrinks?
Sean说,Of course 。
陈宇上了Sean的车,Sean载着他来到了一家酒吧。
他们要了红酒,陈宇举起酒杯,说, Cheers。
Sean说,Chen, What's the matter? I don't think you look very well。
陈宇把他和洛燕发生的不愉快的事对Sean吐露了。
Sean说,I see. She isa good gir, she'llunderstand.
陈宇说,I hope so.。
Sean说起了他也有个女朋友在英国等着他回国,说等他一回国就结婚。
陈宇说,Bless you。
Sean说,Thank you, Chen, my passport isabout to expire.It will not be long before I return home。
陈宇说,When will you come back to Chinaagain?
Sean说,I don't know。
陈宇和Sean聊了很多,关于Sean要回国的原因,Sean还说了一点,就是英国的那家公司可能会与蓝天终止合作了。关于蓝天破产这一传言可能会越来越现实了。
陈宇和Sean一直喝到晚上十点多,Sean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事就先走了。陈宇一个人又喝了一会儿,他离开时就已经快到十一点半了。他走出酒吧,头有些晕晕的,这里离厂有一段距离,但他不想叫的士,想一个人逛逛。可是,没走一会儿,他便看见不远处的路边有一个男子正在与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子搭讪,见那个女子没有什么反省,那个男子便抱起她,拦下一辆taxi,上了taxi后就走了。陈宇仔细打量了着那个男子,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就是高格。可是,陈宇那会儿却担心自己喝多了,看花了眼。陈宇知道,很多酒吧门口有专门“捡尸”的人,但他却不相信高格也在做那种勾当。陈宇知道,做这种事,如果被人家的亲友逮住的话,是会往死里揍的。再有,就是如果醉酒女子因呕吐物堵气管而一口气上不来的话,那就会摊上大事的。
陈宇看着那个像高格的男子和那个醉成一团烂泥的女子搭车离去后,他打了一个电话给高格,高格说他正和朋友喝酒呢。电话那头并没有嘈杂声,陈宇觉得高格一定对他说谎了。陈宇本想把刚才看到的事以及自己怀疑的事说给高格听,但高格却早早地挂掉了他的电话。
陈宇一个人在街头走着,喜欢夜生活的人们还穿梭在灯红酒红之间。陈宇曾经觉得这人类就像一群蝼蚁,一群会喝酒吃肉的蝼蚁,一群会饱暖思淫欲的蝼蚁。
十一
周一早上一上班,陈宇就跑到2厂间里去找洛燕。洛燕不想看到他,一句话也不跟他说。陈宇看到洛燕并没有感冒,他也放心了许多。正当他要离开2车间时,他看到林炳坤又来了,没想到林炳坤还要来骚扰燕子,陈宇气不打一出来,他心想只要他走近了,就算被厂里开除,也要狠狠地揍他一顿。
然而,就在陈宇做好准备战斗时,走得好好的林炳坤突然就向墙体侧身倒下了。就近的工人一看,大叫起来,原来,那个易弹出的铁阀门盖正不偏不移地打到了林炳坤的太阳穴处,顿时他就不省人事了。
依旧是金白庄跑上前去,准备去扶起林炳坤,但是,林炳坤已经瘫软了,怎么扶都扶不起来了。金白庄急了,大叫,快打120。再去把厂医叫来,快!快!快!
厂医赶过来,进行简单地检查后,直呼,完了,出大事了。
金白庄问厂医,他现在什么情况?
厂医说,人不行了。
十分钟后,120也来了,急救医生经检查后,摇了摇头,说,人没了,打110吧。
110赶到时,金白庄的那条生产线已全部停了下来了。金白庄也吓到了,这么严重的安全事故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线上,他是难脱干系的。
厂长林沉扶和分管安全的副厂长梁吉方也是第一时间到了2车间里,当两个青年警察来时,他说话都有些不流利了。
两个青年警察是一男一女,是市刑警中队的。男同志叫王凯,女同志叫王静。王静正在作笔录,王凯则观察着事发现场。
死者林炳坤正靠着墙,斜歪着身子,眼睛居然还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王凯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拾起那个打到林炳坤的铁阀门盖,梁副厂长刚已向金白庄问过事发缘由,但现在他也不清楚这个小小的阀门盖怎么就打死人了。梁副厂长直勾勾地看着金白庄,恨不得扇他两耳光。
王凯问,这个阀门盖以前有弹出过吗?
梁副厂长不清楚,他对金白庄说,金线长,问你话呢?
金白庄连忙说,有,有,已经有好几次了,每次这个阀门盖弹出来,威力都很大,你看,这墙上都被打出了好些小坑了。我有叫机修和电工来修了,但是一直没有彻底修好过。
梁副厂说,去把罗仲夏和冯大虎叫来。
罗仲夏就是老罗,他负责电工班,冯大虎是机修领班。老罗刚才就一直在现场,而冯大虎也是在刚才听说2车间里出事后就赶来了。现在梁副厂长在叫他,他们才作声。梁副厂长可能也是急坏了,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俩就在旁边。
冯大虎说,这个阀门盖是因为机内电路有问题,我们机修无法控制,所以……
老罗一听冯大虎把这么大一口锅扣了过来,心里真是对冯大虎千诅万咒。老罗说,这台机器我们也检查过电路了,没有什么问题。上周六要下班时,又坏过一次,我还叫我们班的小陈又来修理过。
王凯一边听着他们说着,一边起起蹲蹲地观察着什么,也没有搭他们的话。王凯发现,在墙上的确有很多比较集中的小凹坑,距离地面大概有1.65m高的样子。
王凯问,以前这个阀门盖有伤到过人吗?
金白庄看了看梁副厂长的脸色,欲言又止。
梁副厂长说,你看我干嘛,有什么就如实说什么。
金白庄这才回答王凯的问,说,前段时间,小陈在修这个阀门盖时,也被弹伤了。
染副厂长说,当时出现事故怎么不上报?
金白庄吞吞吐吐地说,当时小陈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只是伤到了肩膀。
王凯一听这话,便说,谁是小陈?
陈宇从人群中站出来,说,我就是。
王凯打量了一下陈宇,问,你身高多少?
陈宇说,1.73m。
王凯问,你上次被这个阀门盖打到身体什么位置了?
陈宇用手指了指自己上次伤害的肩膀,说,这里。
王凯说,伤得严重吗?
陈宇想起了刚才金白庄说的他伤得不严重的话,他思忖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他不想让金白庄下不了台。微微一思忖,他回答得模棱两可,说,当时挺痛的。
王凯没再说什么了,他蹲在机器旁,朝着那个被弹掉的阀门孔观察着,像似在寻找什么。梁副厂长时而与他说话,他也没有答应。在旁边做笔录的王静说,梁副厂长,你先别打扰他。
梁副厂长又一脸迷惑地对王静说,王凯同志这是在找什么?
王静说,他在了解事故的原委。如果是安全事故,我们有要明白这事故是为什么发生的。
梁副厂长连声说,是,是,是,接下来,我们内部也要彻查此事故的。我一再强调,要安全生产,安全大于一切,可是,没想到他们落实得不到位,还是发生了最不该发生的事。我是要负一定的责任的。
十二
梁副厂长与王静正谈着的时候,王凯从阀门孔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像手枪里的小撞针。王凯问,这是机器内部的零件吗?
梁副厂长看了看,他也不清楚,于是便看向冯大虎,问,冯领,你知道这是不是机器的内部零件?
冯大虎想接过王凯手里的那个像小撞针的东西看,但王凯说,别碰,你就这样看。
冯大虎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不是。
梁副厂长又急了,说,什么叫好像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冯大虎听梁副厂长这么一说,就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
王凯没再说什么,他再朝那个阀门孔里摸寻去,不一会儿,他又从阀门孔里掏出一小块正方体的东西。
王凯发现这是一种自制的受摇控的电子类的小装置,他试图把刚才先掏出来的那个小撞针安装到那个小装置上面的一个端口上,只轻轻一插,便安装成了一个组套装置。王凯拿着再一看,猜测,只要在一定距离内按相配的摇控器的话,那个撞针就会自动撞击。
王凯问冯大虎,这套装置是这台机器的内部零件吗?
这次冯大虎几乎没有犹豫,就坚决否定了。因为他刚才已经否定了那个小撞针,现在就算这套装置是这台机器的内部零件,他也不会承认。
王凯说,你确定这不是这台机器里的零件?
冯大虎再次坚决否定。
梁副厂长一脸狐疑地问,王凯同志,这有什么问题吗?
王凯说,现在有两点疑点可以判定这不是一次安全事故。
梁副厂长说,不是安全事故,那是什么?
王凯说,我怀疑林炳坤死于他杀。
梁副厂长一听,顿时比刚才听到是安全事故的话时更紧张了,他说,王凯同志,你的意思是林炳坤是被人杀死的。
王凯说,对,因为有两个疑点,一,我发现,死者的身高应该有1.75m,而根据阀门盖在以往弹在墙上的位置距离对比可以发现,这次阀门盖弹出的位置比以往弹出的位置高了0.1m。为什么会比以往弹出的距离高出0.1m呢?于是,我观察那台机器后,发现机器上的阀门孔里有东西,然后我就找到了刚才给大家看的那套本不属于这台机器的电子装置。也就是说,林炳坤走到这台机器的位置时,有人按了摇控,启动了那套电子装置,然后小撞针从里面撞击阀门盖,所以阀门盖就弹了出来。从而,我们也可以断定,嫌疑人一定很了解这个阀门盖弹出的故障原因。
听王凯这么一说,梁副厂长问,你们谁最后一个修理这台机器的?
陈宇一听这话,心想不妙,上周六下午坏了的时候,正是自己修理的。陈宇正在想的时候,老罗就毫无保留地把他“供”了出来,老罗说,上周六下午,金线长说这个阀门盖又弹出来了,我当时就叫小陈过来修理了。你们不是怀疑小陈吧?
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老罗说这话是明摆着要把陈宇推到极为不利的处境。陈宇心里更是新屈旧怨一下子冒出来了,他用直直的口气对老罗说,老罗,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罗假装和气地说,小陈,大家都知道小林在追洛燕,偏偏你却插上一脚,而且你曾经还扬言弄死小林,你说,你是不是说过这话?
陈宇这才发现,这老头子是想把自己往死里弄。他刚才的话都说得颠倒是非了。陈宇心想,从进电工班开始,老罗对他的态度就非常不好,常常拿工作上的一些事为难他,反正老罗对他说话的口气总是怪里怪气的。但是,陈宇并没有在意老罗对他的态度,毕竟大家都是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忍让忍让就过去了。然而,这会儿,老罗居然不顾一年半载的同事之情,把他往火坑里推,这足以表明他在老罗的心里是有一个多么糟糕的地位。
陈宇情绪有些激动了,说,老罗,你的意思是我破坏他和燕子的关系了吗?真是扯淡,我才是燕子的男朋友,是他林炳坤不耻廉耻,经常来骚扰燕子。
老罗说,小陈,如果没做亏心事,你干嘛这么激动呢?洛燕她就在这里,你让她说说吧。
老罗似乎拿定了洛燕羞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明陈宇是她的男朋友,就算表明了,老罗就会借此说陈宇因为怨恨林炳坤骚扰洛燕而做了不该做的事。
洛燕真的没有站出来发表什么,陈宇看了看洛燕,她好像被刚才的事给吓着了,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眼神里仿佛全是恐惧。
此时此刻,陈宇真的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无奈感。
王凯这时发言了,他说,你们别说了,陈宇并不一定就是最后一个碰这台机器的人,接下来,请大家配我们调查。
林沉扶厂长说,王警官,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呢?
王凯说,在案件没有调查清楚之前,2车间我们要暂时封锁起来。
林沉扶一听,面露难色,问,王警官,一定要封锁起来吗?
王凯说,这可是命案,我们需要最原始的现场。所以请你们一定要理解并给予配合。
林沉扶沉思了一下,说,行,我们尽量配合。接下来,林沉扶把2车间的两条线全都转移到了空置的5车间里。因为这两年经济萧条,原来5车间里的两条线都给撤掉了,之后,5车间就空置了起来。
原本以为是一个安全事故,经过现场调查后,却变成了刑事案件。林炳坤的尸体被法医拉走了,王凯和王静开始着手调查。他们首先要侦讯的人,便是陈宇。
王凯问,你最后一次修理那台机器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陈宇想了想,说,上周六下午四点半左右。
王凯问,当时,你有看到那个阀门孔里面有其它东西吗?
陈宇回答,没有。
王凯问,刚才听你们电工罗师傅说,你和林炳坤有过节,是吗?说说具体情况。
陈宇一听这话,心里多少有些气愤,他说,明明是他林炳坤一直骚扰着燕子,那个老头子居然颠倒黑白地瞎说,还亏我们是同事一场,真是人心凶险。
王凯问,那你有没有说过要弄死林炳坤这话?
陈宇说,说过,但那都是气话。
王凯问,上周六和周末晚上,你在哪里?
陈宇一听,心想,警察是不是在怀疑有人晚上趁车间无人而悄悄地对那台机器做了手脚。这时,王凯这么问起,陈宇就如实回答,说,上周六的晚上,我和燕子在一起。周末的晚上,和 英国一家客户公司驻我们公司的业务员Sean一起喝酒了.
王凯没有问陈宇太多问,但他那一双犀利的眼神一直观察着陈宇的一举一动。末了,王凯说,谢谢你的配合。在案件没有调查清楚前,以后可能还会再打扰到你。
陈宇说,不存在打不打扰。案件调查清楚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因为,现在很多人在老罗的瞎说下怀疑着我是重大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