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蓝色兔糖发圈的少女

老王家隔壁新搬来一个年轻小姑娘。搬来第一晚,除了点轻微的搬动东西的响动以外,没有什么吵闹。于是第二晚,第三晚,都安安静静地像没有人住一般。

老王今年三十二岁,单身女性,银行工作。晚上照常下班回家,左手拎着油菜香菇,右手拿着钥匙开门。听见登登的上楼声,房东来敲隔壁门:“小陈!在家不?”敲了好久的门,打开细小的门缝里露出一张怯怯的强装微笑的脸。房东催她交租金,她从屋里拿出一叠钱来,眼神里怅然若失。看见老王,只笑了笑。

老王才知道小陈这个人。

大抵是年轻人,作息同老王不同。出门都见不到,归家时也无声息。平日偶尔见到只笑,无话,无寒暄,从来不麻烦老王。只一双不会说话的眼睛里透露着不会说话,恐惧,和茫然。

晚上七点多,老王在厨房里炒菜,不知怎么的突然一片漆黑。老王把蜡烛点上,电表里余额还在。她想了想,去隔壁敲门。小陈从门缝里探出头来,门缝后面的世界也是漆黑的。

“停电了?”

“…停…电了。”

老王点点头,回来关上门。坐到沙发上玩手机,耳朵里进来对面关门的声音。比她关门的时候要晚一些。

大概是楼比较老了,以后又停了几次。一天十点多停了电,老王打了一半的报表没存,电脑死的彻底。老王的心比漆黑的电脑屏幕还烦躁。有猫爪子挠门的声音,细听是小心翼翼的敲门,一下,又一下。然后停了,隔了许久再敲一次。

老王正烦,听见这个理也不想理。于是蒙上被子,一夜好眠。

第二天晚上回来,许是听见走路声音,小陈的门缝开了。她冲老王笑,这次有话了,斟酌很久,酝酿着磕磕绊绊:“…回…回来啦?”老王点点头,然后关门。

此后见到小陈的时候多了,她开始跟老王说话,偶尔老王回她。大家都是租客,飞过来又飞回去,老王没有热情,也谈不上熟稔。

晚餐是冰箱剩菜。热一热吃了,不想看手机里的各种信息轰炸,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有人敲门,老王今天不烦,磨蹭了一会儿去开门。小陈仍旧是那幅怯怯的样子,讨好的笑着,语气有压抑的紧张:“…姐,这是我家里邮来的蔬菜…”

老王收下,袋子里绿色菜叶上有水滴。她想了想,问:“要不进来坐坐?”

小陈明显地高兴了。她进来坐,看见茶几上的电脑,就问她忙不忙。老王点头,示意她随意。

老王在手机里应付客户,耳边好一阵子没声音。小陈默默地把电视关了,茶几上的外卖盒扔进垃圾桶,露着门缝的冰箱也关了。黏人的客户满意了,老王舒口气,意识到这里还有个人。

“你还没走?”

小陈又羞愧又惭愧,脸色涨的通红。她赶紧开门离开,关门的声音又轻又柔,老王赶在门关上前说:“谢谢。”然后躺在床上,觉得这样的玻璃真是需要轻拿轻放,用起来累的很。

此后小陈又不说话了,只笑。笑也不是原来讨好的,小心翼翼的笑,不知所谓,不知放在哪里。现在的笑诚恳又通透,里头藏着期待。

银行又招了批新人。老王加班到十点,走到楼下向上看,颈椎病的脖子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方形昆虫的牙齿都睡了,黑色的不用餐的沉静。一点意外的白,是小陈的屋子。

老王的高跟鞋在楼道里唱歌,七扭八歪。小陈像是老王家门上的钥匙孔,准时地问她吃没吃饭。老王身心俱疲,就去她家蹭了饭。普通的炒土豆丝,老王吃了一碗饭,酸甜的口味,于是又喝了一杯水。可能是饭菜顺口,小陈问她工作,她就烦躁地说了;又问她爱情,她烦躁地胡乱编排;然后不知怎地,小陈就坐到她旁边来,哭哭啼啼地说自己的事儿。老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后来又摸摸头,头上有些硌手。是条带着蓝色小兔和蓝色方糖的发圈。小姑娘嘤嘤软语,她又抱抱她的肩膀。

没人喝酒,小陈迷迷糊糊,老王黑夜里眼神清澈。头脑清晰,嘴里说着亲切的话。

领导第三个找的老王。老王明白,她不爱拖拉,收拾好东西,年轻的女孩子对她露出熟练地,透着系统化的惋惜歉意的模样。老王想起小陈来,她说起话来高仿般的系统。

于是跟房东打了招呼,准备去下一个工作的地方住。小陈跟上来,嘴上还是没话,眼睛里有好多话。她不说,老王要赶时间,烦躁地请她快一点。

她要联系方式。

老王报电话号,最后一位含糊不清地说了。

小陈送她一段,地铁站隔着,小姑娘大声地喊着,吐字清晰,准确,有点颤抖。

要跟她常联系啊。

她会想你。

郑重其事地,果然是个小孩子。老王摇摇头,拎着行李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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