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在我的印象里,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精神爽朗又和蔼可亲,对子孙更柔爱倍加。可我每当忆起他来,却觉得画面零星破碎,想仔细回想一些有关我们爷孙完整的事件,但总是无头无尾。可悲的是他的早逝,也未能留下一些文字类的记录,很多回忆,经时间冲刷,想起来的真不多了。
我那时确实年幼,除却些大喜大悲的事情能印象深刻,生活中的一些平淡日常,在我的脑子里真的是只过不存,连相片也存留不多,如今想来,既是遗憾,也是懊悔。
犹记那些年,我们是很多家住在一片低矮幽暗的平房里,我在那里度过了我的幼年,我的爷爷,也几乎在那里度过了他的余生。我小时候不算调皮,但小孩子天性总是静不下来,常与周围同大的孩子疯玩,几乎每天都要挂了彩才要回家,那时爷爷就会为我上药,那时的伤痛好像都是不疼的,记得的只有,家里的红花油总是用的很快,和他从来不因为我疯玩而生气,并为我上药时的温柔,那些药油药膏的气味,总在回忆里久久不散。
我的爷爷是念过书的,字写的也很好看。我的启蒙,他自然有很大的功劳。那时我用以认字的卡片,便是他用香烟的壳子亲手做成的,字也是他亲笔写上去,教我读,教我认。可惜在后来,这些卡片随着几次搬家丢失不见了。
我时常想起来他来接我的身影,穿着朴素的中山衣,不论是接我幼儿园放学,还是我后来与父母搬离了旧居,去了彩虹桥河畔的小楼居住。每天一大早,天空才开始发亮,我就搬着椅子,坐在阳台上巴巴的望着他来时的方向,直到远远的看到他的身影,还模模糊糊的,我就认出他了,总在那时起身大声的呼唤他。他那时身体真的康健,可以坚持每天都起早来送早饭。有些记忆纵使淡漠,但那时他的身影,由远及近,永远是缓缓走来的,不曾是远离的背影。
或许是他对我太过温和,才让我肆意的忘了时间,后来,我也渐渐长大了一些,不再会在清晨,在天空初绽白光时便在阳台等他走近的身影,然而,我确实再也等不到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体开始越来越差,长住医院,不能行走,甚至不能下床,他从医院回来,半倚在旧屋的床上,在某一个下午,他突然对我说,“爷爷大概要走了。”他对我一向温声细语,但那时语中的凄伤,神色的悲凉,纵然我年幼还不懂疾苦,不懂死亡,也无法不将那一个午后铭记于心,多年后回味起来,尽是苦涩,尽是哀。
他是我的大树,我的港湾,他曾在阳光明媚时,牵着我走过一条条知名或不知名的小巷,也曾在雨夜雷鸣时,脱下他的中山装,背着我在雨中疾行,为我挡一方风雨,撑一方天地。如今,我远离了家乡,久居南京,他深埋在老家的深山里。我想,一个人真正的死去,应是他再不会出现在别人的言语里,回忆里,我思念他,他便长在。
而他远去的背影,我终究是记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