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母亲有些想赖赖床,便招呼我过去帮她量血压。拿出便捷血压计套在她手臂上后,我嘱咐她先躺平,等身体安静放松下来再量不迟。说完便抽空走到客厅去掀开窗帘,推开玻璃窗,让新鲜空气缓缓涌进屋来。
随后走回她卧室,掀开被角按下开始键,气压包开始膨胀,我才放下被子,小心掖好被角。过了一会儿,以为已经量好,便掀开被角探头去看,记压器上的数字却还在不断变化跳动着,怕她着凉,忙又放下盖上棉被。
心头正算计着数字该显示的时间,突然间,母亲扑哧一笑,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笑到床直发颤,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惊问:怎么啦?她又猛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说了句:你怎么好像小伢儿偷看甜酒一样的?掀开棉被看了又盖上,盖上了又忍不住掀开!听着她笑不成声的话语,我也禁不止嗤嗤好笑起来:这不是怕你着凉嘛!
听着她孩子般得意的窃笑,我脑海里顿时现出一副有趣的画面:窗外的阳光暖洋洋射进屋里,一个穿着白底碎花衣的小姑娘和另一个剪着包菜头的小姑娘正窃窃私语,妹妹坚持要拉开那扇镶着漂亮镜子的柜门,去打开母亲刚做了几天的甜酒,而姐姐坚持不让。一阵争执妥协后,由妹妹拉开了那扇精致的三开门柜子,姐姐两手慢慢举起,神圣地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层又层棉被,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像婴儿似的被裹在层层棉被中心的那口洋瓷盆子。盆子装满了已经发酵白濛濛的糯米,糯米中心被巧手的母亲挖出一个杯口大小的小窝,一股清香透明的甜酒已经溢满小窝,正散发出令人迷醉的香气。
那香气如此令人沉醉痴迷,只馋得俩丫头口水直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自然是妹妹去厨房取勺子,姐姐在屋里守着。
“那你可不能偷吃啊!”妹妹转身离去时还不忘狠狠叮咛,姐姐忙用棉被紧紧盖住大瓷盆:“一定不会的!都盖死了!”等妹妹回来,姐姐拿起雪白的瓷勺,往那酒窝里舀了一勺甜酒,你一口我一口地尝起来,那香甜可口的糯米酒哟,就这样和着流光岁月物换星移,流进了童年梦境般的往事里。
等小窝里的甜酒被舀得差不多了,两姊妹已喝得满嘴甜腻腻,便赶忙住手,照样又将棉被紧紧捂起来。可是,无论如何掩饰,母亲总是能用敏锐的眼睛洞察一切的。当她喜滋滋打开那层层棉被拿起瓷盆子准备要向邻居炫耀她的手艺时,却常常发现,不是酒窝里的甜酒水都干涸了,就是整个糯米酒都“坏”掉了,于是,自然又免不了一顿臭骂:“鬼崽子的,给你们说了做甜酒是不能揭开看的,你们还是不听,是不是打开看了?”唉!岂止是看了?还偷吃了许多呢!可是,还是万不可就承认的,得乖乖地听,等她骂完了,她就会又好气又好笑地把那些感觉已经“坏掉”的糯米甜酒一股脑儿舀上几大碗分给我们吃,那可是童年最美的滋味。
如今母亲已老,却常提起我们的童年往事,或许她的童年也有着相似的经历。每个大人都曾经有颗少年的心,而母亲,想是应了那句话:老小老小,越到老时,越发拥有一颗小小的童心。
就陪她好好乐乐吧,毕竟,我们已经让她多年劳神牵挂、担忧操心。
于是,母亲乐了一上午,到了晚饭时分,又笑呵呵地给女儿津津有味地讲起我量血压和偷吃糯米甜酒的糗事来……
2018.2.2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