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你知道它终归要来,可又总希望它迟一些,希望它莫要来。
2018年10月30号,一个平静的夜晚,手机上突然传来一行消息:
金庸去世,享年94岁。
它终于还是来了。
他终于还是去了。
记忆一下子拉回到少年时,小屁孩的我踩着录像厅窗外的石沿,痴痴地看着里面播放的电视——梅超风在暗夜里伸出铁爪,正插向那个周姓小演员的额头。
初中的上学路上,我一路低着头,几乎全部沉浸在那本书的世界里。杨过等不来小龙女,在悬崖边一跃而下,他等了十六年,那年我十五岁。
那时候,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金庸小说。有位同学家里有几本,他就成了大家争相巴结的对象。由于竞争激烈,他规定借一本只能看一天,第二天必须转给下一个人,于是那段日子,大家都熬夜红了眼。
于是那段日子,大家都躲着爸妈,躲着老师,在金庸的江湖世界里沉迷着。夜里攥着手电筒蜷在被窝里看,课堂上把它掩盖在课本下看,最害怕被发现没收,因为大人说这是“邪书”,看了会不学好,会影响学习。
可没有用,“邪书”里的那些人,那些话,那些故事,都已经深深地扎在少年的心里了。不只是降龙十八掌乾坤大挪移,不只是蓉儿爱着靖哥哥,它还告诉我们,什么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什么是“虽千万人吾往矣”,什么是“行云流水,任意所至”什么是“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少年们有的崇拜郭靖,有的喜欢杨过,有的想做令狐冲,有的悄悄羡慕韦小宝......很多最初的人生观、价值观,就通过这些“邪书”树立起来,而不是掩盖在它上面的思想品德课本。
大一那年,金庸作品集在大陆出了三联版,那时才知道,之前看的版本严格来说都算盗版。那套书定价四百多块钱,我省下生活费,又瞒着父母向亲戚借钱,才狠心买了一套,一直珍藏至今。过一段时间就拿出来翻翻,有时候重新看一整部,有时候看一两本,看几十页,当书中人物再来到眼前,依然深深入迷。
最遗憾的是只有这十四本。金大侠封笔之后,曾说过要写历史小说,可等啊等啊终究没等到,倒是他把这十四本小说一再修改,改得书迷都没了脾气。可这不也正说明,这位功成名就的文人富豪、报业大亨,此生最看重的,恐怕还是他当年一天天,一笔笔写就的江湖传奇——因为这些,才是能给整个华人世界留传下去的财富。
遥想1948年,24岁的浙江海宁青年记者查良镛,揣着10块港币来到香港的报社工作,只为挣工钱讨生活,梦想能去北京做个外交官;
1955年,31岁的查良镛,被《新晚报》总编辑催促写一个武侠小说连载,因为他的同事梁羽生实在写不过来。查良镛想起幼时听过的家乡传说,提笔写下了《书剑恩仇录》的第一行字,并把“镛”字拆开,当做自己的笔名——金庸。
2018年,在踏足弹丸香港开启宏大传奇的70年后,查大侠寿终正寝,飘然仙去,结束了这个传奇,这个时代。
而他笔下的那些人,那些话,那些故事,还将继续传奇下去,也许还会很久很久,一代一代。
但世上人不是书中人,世上人,终究会老去,离去。
就像《倚天屠龙记》里写的那样——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
可这一去,“明月在天,清风吹叶,却让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