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去东北留下的遗憾

乌石化是全国最大的尿素生产基地,有两套年产60万吨的大氮肥装置。

第二套生产线开建于1995年,以天然气为原料,主要是进口设备,当时还算先进,国内同类已开启的厂有两家:一个在辽宁锦西,一个在四川合江。

由于自动化程度较高,招募的操作工都是中专以上学历;经过几个月的厂内理论学习后,计划两路并进、分别赴辽宁和四川实地培训。

当时已近春节,时间紧任务重,我作为去辽宁方面的负责人之一,不得不提前乘飞机去联系相关事宜。

锦西化肥厂紧挨市区西部,位于一条东西走向的小河南岸,厂区有自己的招待所,当时已承包给个人,所长姓刘,是当地人,待人挺热情,很快联系好了吃住。

因为有维族学员,还专门腾出与汉人隔开的两间宿舍和一间厨房。

没几天,大队人马坐火车赶到,没费什么周折就跟班正常进岗了。

与大伙同来的还有合成车间的王主任和化验室的吴付主任,我们三人同住在一个房间。

锦西现已改名葫芦岛,东与锦州为邻,西与山海关毗连,南临渤海湾,虽属东北,实际是入关的门户,冬天并不寒冷,礼拜天没事的时候也能出去走走。

沿河岸向东不远有一座桥,能过大型货车,它是厂区到市区的唯一通道,过桥向北走不远再向右一拐就是城区的东西大道。

刘所长性格豪放,不想回家的时候就弄几个小菜,以征求意见的名义,约我们去他办公室联络感情;他喜欢喝酒,每次不醉不散。

桥头靠厂这边,有一个小饭馆,炒各种小菜,大家最喜欢吃的是它的猪肉、粉条、酸菜砂锅,上面还摆上一层琵琶虾,看着好看,吃着温热,再喝上二两,是工作之余解乏的最好方法。

大家晚上没事时都喜欢过来坐一坐,我们也常邀刘所长到此,一来二往大家就以兄弟相称、不分彼此;那会儿有手机的人不多,为慰籍大家的思乡之心,过春节时,他还免费为我们每个学员提供5分钟长途通话,专门用于给家里拜年。

与厂里的领导、工人关系搞得也不错,可以说:生活习惯,工作顺利,思想稳定,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培训学习刚有点起色时,一位学员得病了,症状是:打寒战,高烧,呕吐,还呼吸困难。

他是维族巴浪子(男生),名字叫玉素卜,20出头,大学刚毕业。

我们不敢怠慢,马上送市医院急诊,医生一看立即安排住进感染科;经检验确诊为:败血性鼠疫,要做透析治疗,就是肾功能衰竭,血中毒素过多,必须过滤。

医生叫做好输血准备,没办法只好动员全队人员验血;这样坚持了两天,病情不但没有好转,需血量越来越多,最后是每天都要全换一遍。

考虑到学习任务繁重,学员的血也不能多抽,给家里回报了情况后,请求医院用血库的血和最好的药,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人救活。

这期间病人一直就没苏醒过,我们几位领队和班长,昼夜不停地轮流在医院值班,总共坚持了一个多礼拜,最终还是没能抢救过来。

事已至此,不得不通知厂里,联系其家属一块来锦西办理后事。

确诊为鼠疫后,我们就开始调查原因,听其他几个维族同学说:放在厨房间的一棵大白菜曾经被老鼠啃过。

事情也奇怪,男女总共6个人都在那里做饭吃,其他人都没事,偏就他一人感染上了鼠疫。

有人说,他的名字与鼠界犯冲,玉素卜(玉鼠捕),听声音像是来捕捉老鼠王的,鼠头有点害怕,特命鼠下把他先干掉了。

出这事以后,大伙都有点恐惧感;闲言怪谈显然不能足以安抚大家,我们不得不找刘所长商量改换住处;刘所长虽很想留住我们,但又怕承担责任,也只好同意了。

王主任是这个培训队的总负责,我和他一块去另联系住处。

过桥往北不远,再右转进入市区东西大道的转角处有一私家旅店。因为近就先进去了解一下情况,初步谈了谈价格,出来时候说再看看其他的地方。

顺道往东不远又遇到一家国营的,条件相对还好,价格也便宜些,最后就敲定搬到该处。

没想到这一下惹了大麻烦,那私家旅店的老板原是当第一霸,具有黑社会背景,得知我们不在他们店住后,其地痞本性彻底暴露出来。

从新住处到厂区,必须经过那私家旅店门前;在我们搬过去的第二天,老板就组织了一帮人,专门对我们设卡找事,扬言不住他们店没完,还见到王主任就追着打。

锦天化和乌石化都属中石化一个系统,家里知道情况后,通过厂领导间协商看能否帮助解决一下。

锦天化有一位车间主任,原先曾在黑道上混过,也是浪子回头,因表现不错,很受厂里器重,领导想让他出面给说个情;该主任和我们见面了解情况后,直接表示和解不成,劝我们还是搬过去住他们的店吧。

主任肯定了解这位黑大哥的势力和性格,我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觉得锦西这个地方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略做商量后,给领导们作了汇报,家里同意我们的意见,并安排直接转移到四川合江化肥厂,两队合为一起继续培训。

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提前给旅店讲,也没通知锦西化肥厂,更没敢与朋友们告别,只是每个宿舍抽一个人加上各班班长,在小会议室做了一下小范围传达。

会上,王主任首先提议大家为去世的同学默哀三分钟,接着说:玉素卜同学是为我们乌石化的发展建设,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让我们永远记住他的名字。

还说:目前的形势相当严峻,我们不但遇到了天灾,还碰到了人祸,下面的任务要做一些调整,请刘工给大家做具体安排。

其实他接着再讲几句就完了,没办法我只得补充几点:

第一,派人立即去购买前往重庆的火车票,昼夜排队也要买到。

第二,每个人都不要离队太远,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第三,没走之前还照常按部就班、不动声色地上岗,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消息。

第四,回去把没参会的人都通知到,一个也不许落下。

接下来怕再有什么不测,王主任就再没去厂里,由我带着大家继续上斑;“卡子”们问的时候,我说头头病了,等稍微好些再考虑往你们这搬的事儿。

第三天的晚上我们退了房,悄悄地奔向火车站,直到列车启动后,才出了一大口长气。

时值三月上旬,东北的天气虽还有点冷,但已露出微微春意;伴着越来越快的列车奔驰声,我们强忍了悲痛,释放了压抑,有的激动得流泪,有的振臂欢呼,还有的相互紧紧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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