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近来读到姜夔(号白石道人)的部分词作,多为感怀合肥情事而作。些许触动,心绪便信马由缰地漫散开来,以《鹧鸪天》为绳,聊记之。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故事的开始也俗套:白石先生二十来岁的时候在合肥遇到了一位歌伎(一说是一对姐妹),初时也不过是才子佳人之间的相知相惜。白石先生辗转游幕(为官员做幕僚,相当于私人秘书)多年,在游幕时多与佳人分离。在现在,异地恋也多以分手告终,何况是车马很慢的古代。年年岁岁的聚少离多,年年岁岁的无望等待,红颜易老啊,杨柳依依里的佳人她终究是离开了。
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着你,等在你只要回头便可以触手可及的地方。人在明白前情的重量时,所爱之人往往已成追忆,空余惘然。这个道理于白石先生一样适用,离去的佳人,成了白石先生余生的念念不忘。相思自此种下,终其一生。
所种是相思,所得自然也是相思。“梦里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这个梦距佳人离去已有二十年。白石先生爱她吗?自然是爱的。白石先生在佳人离去前知道自己爱她吗?自然也是知道的。在佳人还没离去之前的一次分离,白石先生感景思人,十分黯然地写道:“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他当时怕是不曾想到:有得归鞍处,何必怕春深。怕只怕时不予我,人不待我。
离别多年,相思唯有梦中寻。但梦里的佳人云遮雾绕、朦朦胧胧还不如凭记忆所绘的画像形象鲜明。即便如此,也还要被夜鸟惊醒,好梦再无处可寻,可谓惨然。
“春未绿,鬓先丝”,在佳人离去十年后的元宵节,白石先生也曾有感佳人入梦,而作“春初早被相思染。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之句,对佳人的愧疚、怜惜合着绵绵思念尽在其中。
白石先生曾在一首词的序里写道“兴尽悲来,醉饮成调”,再看“人间别久不成悲”之语,可知不是不悲哀,而是悲哀已成常情,常年萦绕方不觉悲。一梦十年,一梦二十年,是有这样一种情感历久而弥深,拔之不掉,触之隐痛绵长。且常常使人无由感怀,以至乐不能至乐,悲不能尽悲,实为人生之大恸。
“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元宵节在宋朝是什么日子呢?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日子,是有情人一起观灯赏月的日子。但现如今,痛别二十余年,鬓发渐白,花市灯如昼的此情此景,我与君徒于两地默然相忆,此生再无缘分,惟这刻骨之情并无尽悲哀沉于五内!
附白石先生《鹧鸪天·元夕有所梦》: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