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四年级的班主任姓朱,是一个估摸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个头不高,理平头,双眼却炯炯有神,有体味,每次凑近我都有点觉得闷。他是正式编制的老师,家住在隔壁一个村,与我们村走路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路程。老朱有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每周一老朱就挎着公文包,里面有我们笔友写的信还有我们的作业或者拖老朱买的小物什啥的,爬很长一段石梯路,翻过一座山来到学校,那石梯老朱说有三百多步台阶,后面我们也去数过确实是三百零步。每周五老朱就提着他黑黑的公文包还有一袋衣服又翻过山走下石梯回家。老朱周一到周四就住在我们教室后面的一间小房子里,自己生火做饭。
在老朱来之前,我们的老师都是代课老师,还有一个是民办老师,所以,老朱一来就成了我们学校的校长。
老朱讲课的时候,喜欢摇头晃脑,善于运用表情,课堂甚是有声有色,比之前上课的老师要好太多。老朱会打乒乓球,会打鸡毛球,会踢毽子,会打羽毛球,还会弹钢琴。我们学校的钢琴,乒乓球台,羽毛球拍等,都是省城和我们联谊的那所学校送的。于是我们跟着朱老师,上课学习文化知识,下课就学打各类球。
打乒乓球时,其他的同学很快学会了扣球,就是一拍扣下去,干净利落,致人死地那种,还会旋转球,就是球打过来,感觉球会自己变动方向,而我,学了良久,依然学不会扣球,旋转球也很一般,总不是那种可以让人毫无回旋之地的那种。
打羽毛球时,别人把球放球拍上然后拍子把球往上一抛,再拿羽毛球拍一甩,球就潇洒地到了对面,而我,只会一手拿着球一手拿着拍那样子打球,有时候,左手来不及松开,球拍打在手上,别提多痛了。痛我是不怕的,可不能像别人那样动作潇洒打球,却让我很懊恼。
捡石子的游戏不知道你们玩过没?游戏是这样的,就是首先把石子磨成大小差不多的形状,太圆是不行的,太圆石子会溜,太尖也是不行的,太尖捡子的时候手会痛。我有个闺蜜,她磨的石子就非常漂亮,不仅大小差不多,而且形状几乎也差不多。而我,磨出来的总是大小不一。然后一副石子是十颗,放手心一抛,然后反手接一颗子,其余的落地上,然后再把手里的一颗子往空中抛,同时要检住掉落在地上的两颗或者三颗子,并接住空中掉落下来的你刚抛出去的那颗,过程需一气呵成。他们都很快学会了捡子,而我一直只会捡一颗子那种。骄傲的我别提多懊恼了,于是,每次一下课,我就跑去操场的一个角落一个人不知疲倦地练习。有一次,我练了许久,终于能一次捡两颗子了,正雀跃之际,抬头一看,老朱不知何时鼓着眼睛出现在我面前,他揪着我的耳朵进了教室我才知道那节课都上了一大半。
至于弹钢琴,我先说点题外话,我记得老朱当时很莫名其妙选了我当音乐委员,音乐委员的职责就是每节课课前都要起头唱一首歌的第一句,然后说预备唱,然后全班同学一起唱,我每次起完头,说完预备唱,从没有听到整齐的唱歌声,只听到了哄堂大笑。我觉得老朱一定是故意的,明知我五音不全,还选我当音乐委员,这不是故意让我出糗么?我的五音不全是出了名的,年少时候我还不自知,只是每次我一开口唱歌,父亲母亲就会忍不住笑,父亲总说我是在和尚念经,还记得有一次,我被同学怂恿,在她家拿收音机录歌,我记得我唱的是潇洒走一回,唱罢开始放录音,本来只有我和同学两人,结果放录音时来了好些人,他们听完第一句就开始大笑不止,我顿时脸红得不行,真恨不得找个地洞去钻。
自此,我不再开口唱歌。那时候流行拿笔记本抄歌词,然后,会贴一些明星的大头贴,我也会认真地把歌词抄下来,仔细地贴上各式各样明星的照片,小虎队,四大天王,叶倩文,马景涛,陈德容……我也一样如数家珍,可我抄歌词只是为了抄,并不为了唱,偶尔我也会把歌词运用到我的作文里,像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像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在我想象中,我也站在大大的舞台上,兀自唱着那些耳熟能详的歌词,而台下观众听得如痴如醉。
我记得我与先生刚确定恋爱关系那会儿,是大四下学期,先生那时候在上海求职,他给我说到时候回学校后我们一起出去唱歌。于是,我们宿舍其他三个女孩子就没日没夜教我唱歌,她们对我的要求也简单,只让我唱周迅的飘摇和张柏芝的心语星愿。可是,一个月后,先生回学校,喊我们全宿舍的一起去唱歌,我还是唱了开头第一句就找不到任何调了……
所以,我有没有学会钢琴,我不说应该你们也知道了,通过我不懈的努力,我现在打乒乓球别人会说我扣球很有气势如行云流水般,我羽毛球也学会了甩空中潇洒发球,可是,钢琴不论我怎么发奋,我依然没有学会,我至今也不识无线简谱,连哆来咪发唆啦系都不会唱。
老朱有一个特点,喜欢让我们写检讨,我大大小小的检讨书我估计在他那里有几十张,有一次课堂上,老朱出去有点事,回来课堂上一片糟糕,于是,老朱罚了我们班干部包括小组长全部写检讨,我们顿时觉得不公平,几个小伙伴约着,故意跑到教室外面,靠着老朱宿舍的墙壁,大声商量着我们期末考试不给老朱考好的约定,自然这些话是故意说给老朱听的。我们小学考试是全镇统考,成绩会全镇排名,而排名会直接影响老师的奖金,所以老朱很重视,每次考试时,老师们都是相互跑出去监考的,来给我们监考的都是别的学校的老师,但老朱会事先安排我们一个好同学带一个成绩差的同学那样坐,也会嘱咐我们要互相帮助之类的,所以我们成绩好的一般都是考完会直接给同桌抄,或者直接拿过他的试卷帮他做了。期末考试一结束,我就去了外婆家,后面,母亲接我回家的时候,说我幸亏去外婆家,免了一顿皮肉之苦,说是成绩出来后,好死不死的,我是倒数第一,另外几个当时一起商量的小伙伴也都是倒数几名,然后老朱就说我们肯定是故意的,告诉家长我们当时就有在他墙壁处说要考差之类的。所以,小伙伴们都被父母胖揍了一顿,结果试卷发下来,却发现是闹了乌龙,我还是第一,小伙伴们也还是前几名,这自是后话。
小学毕业后,老朱也又转回了他家附近的学校,就很少再见到老朱了,也不知道老朱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健在。如果再见到老朱,却不知他会如何评价我这个当时他无从下评语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