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我回来了!”
乜粲开机后第一时间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正当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考场的时候,干燥多日的天突然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猛,大有把刚从大楼走出的人群困在考场的气势。
这是哪位的眼泪呢?是喜极而泣还是?
就考感而言,乜粲自己还没到欣喜若狂的地步,但也不至于痛哭流泪,有喜有忧吧。至少结束了,算是一个结束了。回想起这几个月,就像一场梦。这段生活,在他的人生当中,犹如在一段求极大无关组的解答中看到了拉格朗日定理一般,那么不协调、格格不入,仿佛它就不应该出现。
那它又是怎么出现的?
一切都源于那个下午。接二连三之后的又一个挫折下,工作无门生活无望,乜粲不由地痛忆这半辈子的失败。也许,需要一场变革、一次从未经历过的尝试,不破不立!
说来也奇怪,很快就做好决定了,一改他优柔寡断之性。于是,买笔买纸打印考纲,一头扎进去,开启了他足不出户、全心备战的生活。
“这是考完了是吗?这段时间怕打扰你,愣是一次也没联系,可把我们憋坏了。走起,周末老地方见!”
乜粲正想着,手机传来了黄汪的信息,他似乎比乜粲还兴奋。
“走起走起!”啜豸随即附和。
乜粲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周末很快就到了。“佛跳墙”店里,黄汪早早到了,点好了菜。没多久,乜粲、啜豸先后而至。
“怎么,戴了三年的口罩还没戴够吗?”看着戴着口罩走进来的啜豸,黄汪脱口而问。
“最近的情况不是不大妙嘛。”
“看来啜豸不是没戴够,他其实也不想,只不过比起戴口罩的麻烦,他更在意自己的安全。你们的区别不是想不想戴,而是对目前形势的态度。你的态度比较乐观,他比较谨慎。”乜粲对这罕见的开场作了一番解释。
“看来马原学得不错嘛,来,给我们解释一下矛盾,什么叫相互依存、互为前提,又相互排斥。哪个是有条件的、相对的,哪个是无条件的、绝对的。”黄汪边给他们倒水边对乜粲说。
“停停停!最讨厌这绕来绕去的哲理,什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你是你我是我’的,上学的时候就受够了。”啜泣一听到哲学,急忙高声阻止。
“没看出来啊,你是形而上学派。”黄汪笑了笑。
“我可要申明,我讨厌这让人头晕脑胀的描述并不代表我不信辩证法。”
“至少还记得挺清楚。”乜粲也笑了笑,继续说:“这些东西,光看书上的内容,确实很费解,如果有人给你举个形象的例子,可能就明白了。”
“我说,咱们今天就非得杠在哲学上了吗?”啜豸放下手中的杯子,盯着另外两位。
“哈哈哈,好好好,到此为止。今天的主角是乜粲,主题嘛,当然是这段冠绝一时的备考生活。”黄汪当回了一贯的主持角色。
“对头,我也想听听。”
看着两位望眼欲穿的目光,乜粲认真地想了想。“这段时间,我用完了一整本草稿,写坏了三支笔……”
正说着,菜来了。
“快,动筷,边吃边聊。”主持人发话。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久离学场,神散思钝,很痛苦。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这锅佛跳墙,一堆东西,粘稠杂乱。”
“胡说,你脑袋有这么好吃。”啜豸抛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
“后来随着学习深入,慢慢开始理解了,有了理解就有了成就感,情况开始好转。”
事实上,哪能是这么几句话就好转了。离开学校之后那么多年,从没正经学习过,学习的思维早已钝化。还有专注力,平时看场两个小时的电影都受不了,何况面对这天书般的内容。本来就坐不住,又是抽象、无法理解的东西,就更难耐了。此外,因为无论怎么努力都想不明白,越学内心越抵触,这才是最痛苦的。但如果展开说起来似乎有吹嘘的嫌疑,所以乜粲打算“一切从简”。
“说具体点嘛,马哲我还记得一些,马政经啥的就没印象了。还有高数,完全没概念了。”黄汪却不想“从简”。
“刚拾起马原的时候,看着书上一堆大同小异的概念,心里不知道骂了马克思多少遍,吃饱了没事干想这么多干嘛!感觉满纸都是啜豸刚才说的,绕得人晕的话。”
“那你怎么解决的。”
“网上搜索别人的理解、举例,再想。没想明白的时候觉得简直是在发神经,想明白了就觉得很妙了。”
的确如此。乜粲刚看到“使用价值”和“价值”时,对“同时拥有但又不可兼得”的说法简直要发疯了。后来看了些视频突然想通了,劳动者生产出一件商品,他可以选择自己穿,也可以选择卖。前者体现了使用价值,后者是价值。对于商品而言,它确实是同时拥有了这两种属性。但对于人来说,他只能选其一,自己穿就不能卖,卖了就不能穿,不可兼得。
“高数呢?”啜豸问。
“高数也是一波三折。本来想弄明白A,结果连用来解决A的B都忘了是什么了,而B是高中的知识。没办法,还得返回去学高中甚至初中的知识,搞明白了再回来学A。那效率,都不能叫做效率了。”
“时间方面,怎么安排的?是一开始就制定了详细的计划还是不断调整?”黄汪问。
“7点起床,8点开始,12点吃饭休息。下午2点到5点。运动吃饭洗澡,晚上8、9点到11点。大体上这样,前后有别,前松后紧,因为一开始对进度没什么概念,时间把握不够好。晚上最晚的时候学到凌晨一点。前面还天天运动半个小时,后来也省了,很多习惯都省了。”
“这么搞,身体吃得消吗?”啜豸有不一样的关心。
“也还好,就是最后一周,晚上睡眠不好。人是躺在床上了,但大脑还在八荒六合胡思乱想,根本控制不了。”
“白天想得太多了,刹不住车了。”黄汪若有所思。
“那这样不是影响了学习状态,造成学习效率低下。”啜豸也在思考。
“学习时间与学习效率的矛盾,确实不好处理。”黄汪边说边点了点头。
“就尽量兼顾呗,也不敢搞突变。就是到了考试前晚,我稍微放纵了下。”
“你还敢放纵,怎么说?”
“就是下午5点,暂时放下不管了,打开音乐,把声音调到‘震耳欲聋’。起初只是想改变连日奋战的沉闷气氛,活跃活跃,让自己放松放松。没想到,音乐氛围太好了,给我的感觉就是已经拿到offer了,在开party庆祝呢。”
“哈哈哈哈……”
“考前紧张吗?”
“这个倒有点出乎意料,没有特别紧张,不过有种穿越回到当年高考前夕的感觉。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重生这种感觉。”
“万事俱备,只差上考场了。”
“哈哈哈,有点点。”
“这段时间,足不出户的,孤单吗?”
“还行。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光。还有不时光临的清风。”乜粲还记得,一天下午正在看视频,忽然感觉周围亮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原来是太阳出来了。说是出来,其实是刚能露脸,因为它四周全是阴云,想着在乌云密布之下,太阳还是拼着命出来跟他见面,他内心一阵感动,不由自主地向太阳挥了挥手。
“这么长时间脱离人群,还担心你把自己学傻,看来没有。”啜豸说出了一直的担心。
“傻倒是没,不过学得眼睛有点问题。因为视频是在手机平台。不知道是不是长时间盯着手机的缘故,后面出门发现眼睛定焦不了,感觉两只眼睛错位了,一个东西形成两个交叉重叠影像,吓坏了都。”
“可能是缺乏远看,我看过一个视频,说人的眼睛,只有近看、远看都不好,只有两个轮流才行。”
“总算是扛过来了。来,以水代酒,咱们浮一大白。”主持人总结。
“浮一大白!”
结束了,但是,没人知道,备考初期,一点小问题想了一个下午,因为恨自己的愚钝,乜粲用拳头重重地锤了自己的头。还有环境问题。小区这么多年了,附近一直都很安静,最近,邻居们跟约好了似的,先是对门装修,拆门窗、墙、地板;然后是楼下,把原先的全部拆除,那重锤、电钻声音不绝于耳,让人魂都碎了;最后是楼对面。拆了又装,装门装窗……就像是一个健壮的人,一辈子没生过病,然后突然间感冒发烧阑尾炎、五脏六腑全发病。乜粲对天浩叹,怎么就这么巧,不早不晚,前后左右还有楼下全都重新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