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爷子这邻居名叫蒋业，跟蒋立差不多年纪，儿子蒋子旭跟蒋俊也是发小。蒋业是上过学的，有些学识，在街上不远的工厂里上班。为人老实本分，勤勤恳恳，家里条件也还过得去。

老爷子跟着蒋业一路紧赶慢赶，在路过自己小院时领着蒋业回去拿了个空的蜂箱和蜂帽。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往他家赶去。

路程不远，不出十分钟就到了蒋业家门前的晒场，远远看见蒋业的夫娘玉萍在大门口焦急的来回踱着步。房子侧边的厨房窗口还不停的有蜜蜂进进出出。玉萍看到丈夫带着蒋老爷子回来，急忙出来迎接。

“蒋师傅您可算来了，今天可要您受点累，厨房都进不了人了，到处是蜂，密密麻麻，我都不敢开厨房门。”玉萍脸上露着尴尬的笑。

“小事，莫谈受累，我先看一眼。”蒋老爷子也不含糊，一边回应着，一边径直向厨房的窗户走去。

蒋业放下空的蜂箱，举着蜂帽冲老爷子喊道：“蒋师傅，带着蜂帽吧，蜜蜂太多了，别蛰伤了您。”

老爷子没有接话，站在厨房窗口观察着。

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蜜蜂，墙上，灶台上，尤其碗橱上，黑压压的爬满了，还有一些在空中飞舞着，满屋子都是“嗡嗡嗡”的声音，完全像是已经占领了城池的军队，好不热闹。以前房子简陋，厨房又不是长待的地方，厨房的窗户油纸破了，一般也懒得去补，任它空着，时间一长，油纸越破越大，也就成了个空窗子了。蜜蜂也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进了厨房。估计也是看到碗橱跟蜂箱很像，想在里面安家了。见蒋业拿着蜂帽跟了过来，老爷子才笑着回道：

“现在用不上，这蜜蜂啊，你不招惹它，是不会轻易蛰你的。”

“哦，是这样啊。我们可都不知道。”蒋业陪着尴尬的笑，又继续问道：

“那这个好搞吗？”

“好搞，一会儿我进去弄，你们先进屋里，关好门窗，省的跑进房子里。”蒋师傅回答的很轻松。

两人听完如释重负，然后蒋业向玉萍吩咐道：

“你按蒋师傅的说的，进去关好门窗，再给蒋师傅泡好茶。我在这帮蒋师傅打打下手。”玉萍利索的进了房间。

蒋师傅前段时间也跑了一窝蜂，当时还挺郁闷，没想到这回又能收到一窝，虽然没法分辨是不是当时跑掉的那部分，但也算是失而复得了，老爷子心里还是挺欢喜的。

“帮我把蜂箱拿过来吧。”老爷子说完顺势打开了厨房的门。同时大把的蜜蜂涌了出了，围住了老爷子，嗡嗡的声音在耳边萦绕，老爷子早就习以为常，淡定的很。

蒋业有点不太敢上前去，早就放下了蜂箱，伏着身子，一手护着头，一手慢慢的将蜂箱推了过去。

老爷子挥着手，驱赶开眼前的蜜蜂，麻利的带上蜂帽，拎着箱子进了门去。

来到厨房里面，老爷子将蜂箱放到正中间，把顶上的盖子打开，然后走到碗橱前面，伸手打开了碗橱的门。

在碗橱的角落，一大坨的蜜蜂聚集着，一层叠一层，跟蜂箱里的情景一样，老爷子猜到这蜂王肯定就在这一团的最中间。于是伸出双手，唾了一口，再缓缓的伸了进去，双手弓成一个碗状，轻轻的托起蜂团。蜜蜂竟然也没有蛰老爷子，只是来来回回的在手上爬着。

蒋老爷子小心翼翼的捧着蜂，走到蜂箱前，慢慢的将蜂送了进去，等蜂团大部分进了蜂箱，老爷子双手一扬，甩开手上剩下的几只，便迅速地将蜂箱盖上，抽身出了门。

“这就收完了吗？”蒋业见蒋老爷子出来，赶忙问道。

“早着呢！”

老爷子抖了抖衣服，周身看了一圈，确认没有蜜蜂躲在衣服里，就取下了蜂帽。

“这会儿好多蜜蜂还在外面呢，蜂王已经进了蜂箱，到傍晚时候，剩下的自然都会进蜂箱的。”

“那您先歇会儿，喝碗茶。”蒋业说着，朝着屋内大声地喊着玉萍。

不一会，玉萍就端着茶提着椅子出来了，在蒋师傅身旁放好椅子，双手递上茶，道了声辛苦。

蒋业家也养了条狗，刚刚成年，长得非常壮实，也非常凶狠，平日里晒场周边路过个人，总是龇牙咧嘴的跟出去狂吠，直到把人赶走，非常称职的看着家护着院。刚刚估计是跟着外边的野狗出去撒欢去了，一直没露面。这会儿刚好慢慢悠悠地摇晃着尾巴回家来，隔着晒场看到生人在家门口，便警惕着慢慢靠了过来，嘴里的舌头嗦了进去，亮出了大颗的尖牙，尾巴也停止摇摆，垂在了身后。

蒋老爷子刚刚坐下，翘起二郎腿，抿了口茶，茶杯还未放下，大狗“唔”的一声低吼，冲了过来，离老爷子还剩两步远，后腿一蹬，飞在空中咬了过来。

可能是担心自己的失职会遭主人责怪，这一套动作极其连贯，全程不过两三秒钟。

蒋业吓坏了，玉萍更是花容失色，尖叫了起来。

蒋老爷子早就注意到了狗的不善，对狗的动作多少有点防备。在狗快扑到身上时，老爷子身子一侧，快速的伸出手去，又稳又准的搂住狗的嘴巴，用力将狗的上下颚一合，提了起来。狗便这样被老爷子一只手提着，放肆地挣扎。而老爷子另一只手，却是从头到尾都纹丝不动，杯里的茶水也没有洒出，只淡淡的荡起波纹，翘起的二郎腿也保持着原来的形状。

“蒋师傅您没事吧？咬着您没？”蒋业跑上前来慌张的问着。

“哈哈，没事没事，你们两公婆倒是客气的很，这狗可不像你们啊。”老爷子笑了起来，这种场面，他根本不慌。

“这狗就是欠打的，被您教训教训也好。”玉萍也赶忙打着圆场。

狗子挣扎了一会儿，也是没了什么力气，干脆就这么吊着，一动不动。老爷子看差不多了，放手甩了出去，狗飞开三四米，踉踉跄跄的落在地上，慌张的站住脚，夹着尾巴歪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偷偷的跑开，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还好是蒋师傅，要是换别个，今天肯定跑不了赔偿。”玉萍说着，又冲着狗骂了几句。

喝着茶，聊着天，不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蒋老爷子起身又进厨房看了一圈，确认大部分蜜蜂都进了箱子，把蒋业叫唤过来，吩咐几句：“这蜂箱你明天早上受累给我抬到后面岭子上，跟我的蜂箱放在一起就行，剩下几个散蜂，让它们飞一会儿自己就散了，要是落在衣服上，记住千万别去捏它。”

老爷子说完，冲两人道个别，准备回去。

“蒋师傅，在这吃了夜饭再走。我买好了菜的。”玉萍是很讲礼数的，开口挽留着老爷子。

“不了，大伟家做好了饭，回去吃就行，别这么客气。”蒋老爷子并不打算留下来吃饭，回了一句就直接开始往回走。

玉萍赶忙把蒋业拉了过来，先是在耳边窸窸窣窣的说了几句，然后扯开嗓门：“你快去送送蒋师傅，顺便去接子旭回来。”

蒋业赶忙追了出去，跟上蒋老爷子。

两人默默地走出去一段，蒋业率先开了口：

“蒋师傅，您现在还常操操拳吧？身手还这么好。”

“不常操，上了年纪了。”老爷子背着手，不紧不慢的回道。

“怎么没考虑开个武堂，教教功夫。”蒋业似乎是在试探着什么。

“现在社会慢慢的安定了，有什么好教的，又不是没有能吃饭的买卖，国家也提倡多读书，孩子们练了干嘛，还受这个罪。”

“现在像您这样有真本事的人越来越少了，再过一辈儿两辈儿，估计都没人会了，孩子们也都……”

“业佬，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么绕着，怕是走到家也说不到你想说的话吧。”老爷子精明着呢，蒋业这点心思根本瞒不住他。

“呃……蒋师傅您说的对，那我就直接跟您说了。”蒋业本来也是个老实人，老爷子一点，他也就毫不顾忌的道出了自己的心事。

“子旭这个孩子吧，自从看了连环画本儿里的武侠故事，就迷上了功夫，经常在家里吵着要学武功。又听了些您江湖上的故事，更是非要让我带他来学。我也听说过您当年学艺的辛苦，不敢冒昧向您开口，只是孩子有这方面的兴趣，当父亲的也不能强拦着，要是需要交些学费什么的，您尽管开口，希望您能不吝赐教，教他些本事。”

蒋业说完，赶忙掏出烟，递给老爷子，又打着火，双手捧着伸了过去。

蒋老爷子接过烟，推开蒋业奉上来的火，埋怨道：

“早知道你还跟孩子讲我的事，子旭年纪小，真要学起来，那要的可不止是这点好奇心和兴趣就行的，操拳苦的很。”

“那是那是，我也跟他讲过了，拦不住，要是能让他试一下也好，真是学不下来，那也怨不得别人。”

老爷子听完，沉默着，像在思考着什么，内心纠结了半天。刚想回绝蒋业，蒋子旭却是背着书包回家，刚好在路上与两人撞了个正着。

“蒋爷爷好！”子旭礼貌地打着招呼。

“爸，您在跟蒋爷爷聊什么呢？”

“哦，今天家里进了窝蜜蜂，请蒋爷爷去我们家把蜜蜂收走呢，刚刚送他回来……”

“子旭！”

蒋业还在回答着儿子，却又被老爷子开口打断。

“你不是想学武功吗？我刚才跟你爸爸说，让你明天晚上八点钟自己一个人过来找我，让我看看你的胆量，你敢不敢？敢来的话，我就教你。”

“男子汉大丈夫，我敢！”子旭回应的很坚决，不过这话应该也是故事书里看来的。

“那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蒋老爷子跟子旭达成了约定，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蒋业也是松了一口气，赶忙道谢：

“多谢蒋师傅！”

“好了，回去吧，我也吃饭去了。”老爷子说完，把烟夹到耳朵上，背着手，往街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