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却不见雷一凡,我没多想,雷一凡在学校有早上解手的习惯。他的理解是,早上是消化系统刚好把头一天的废物处理好的时候,所以早上上厕所的人最多,但不是人人都能起早。所以起早的人便有了使用干净蹲位的优先权,本来这只是单纯的先后关系,差并无太大差别,但正因为那些起早的人为上厕所付出了不能睡懒觉的惨痛代价,看着那些在宿舍睡得正香的同学难免不觉得有失公允,便以厕后不冲水行为留下大量排泄物,不仅在嗅觉更在视觉上强烈唤醒校友们的起早意识,督促起早,不甘人后……第二拨起床稍晚的同学虽无奈但迫于急于解决内急,只好帮第一拨冲了,然后自己捂着鼻子上完留给第三拨人冲,也有毅力刚强的同学能在前几拨同学都不冲的前提下蹲如泰山,据说每位这样的同学都要带一块毛巾,把五官都蒙住,因为多人份的固液混合物产生的强烈气体能冲得人眼睛睁不开,造成摔坑,而在地形因人为而变得复杂的厕所发生此类事情后果将是不可估量的……我曾在一早上因为起晚目睹了此重峦叠嶂之情景,恶心了好几天。之后养成了坚决不在早上解决内急的好习惯。
我在旅馆外面找到了雷一凡,他刚把吸完的烟头扔下要往回走,看见我又站住了说:“我还以为得我叫你呢。”
我说:“你都起来了我怎么能不起来呢。”
“我是让屎给憋的。”雷一凡说着示意要我看右边。
“正好你们都起来了,来吃点东西吧。”詹筱和夏荷从街的那边提着早点向我们走来。
“来得正好,早就饿了!”雷一凡上前就抓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也不知道他刚才上完厕所后有没有洗手。但我来不及担心雷一凡,我更担心的是詹筱对我昨晚举动的回应。
“你吃几个包子?四个够吗?我先吃了一个,发现还没我们学校的好吃……所以没多买……估计你也不爱吃吧……”詹筱把包子递给我的时候我还在想事儿,接包子的时候一激动,手不小心碰了她的手一下,詹筱并没急着把手抽回去,而是等我把包子接住之后才松手。
我释然说:“够了,我平常吃早点的时候都得被雷一凡蹭走好几个呢,对吧雷一凡?”我回头看雷一凡,见雷一凡和夏荷早就走到前面了。
一切准备就绪正待出发,詹筱说:我怎么不记得昨晚约好的集合地点?你记得吗?我这才想起我们竟然没跟老头约好碰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懊恼不已,忙喊住前面的雷一凡。看来事到如今我们只好去天桥等他了。
山里早上雾大且浓,好几次走错路。最后好不容易爬到天桥,以为会比老头早到正庆幸着,雷一凡肩膀突然被后面一只手拍了一下——老头竟然早早地等在那了。老头老远就听见我们,也不跟我们打招呼,借着雾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后面,然后便抱怨着:怎么这么慢?等一早上了!
你不冷吗?雷一凡看老头只穿着运动短装。
老头手一挥:别废话了,等你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先到天桥那边再说。
那这桥下是什么啊?雷一凡看着桥下厚厚的雾问老头。
悬崖。老头淡淡地说了句,然后走在最前面。
我们随即跟在后面谨慎地踏着每一步,走近天桥我们才明白老头为什么要我们陪他一起走天桥了。这天桥是铁索桥,桥面是由一块块连着木板连着并由铁索穿起,从桥的这边通往桥的那边,走在上面摇摇晃晃。
老头想必是对走此桥经验丰富了,一会儿就把我们甩下一大截然后在前面嚷着:“你们谁过来扶着我点啊,不然叫你们来干嘛!”雷一凡离老头近,主动上前。我在后面负责两个女生的安全。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者多远,前面和后面都是雾,前面雷一凡和老头的声音我们已经听不见了。我们三个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头想要走天桥,即使要走也可以在没雾的其他时间啊。
走了大半个小时,突然发现桥剧烈地摇动,我们以为桥出问题了,停下来死死握住铁索,万一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桥的摇晃程度并没有因为我们停下减弱,反而愈加剧烈,身后还夹杂着由远而近的人声。仿佛隐约有人喊“站住,别跑”。接近后更加确定确实是喊“站住,别跑”。这让我联想到警匪片里警察抓匪徒的一幕。小时候我总觉得警察的这句话并没有传达出这句话的实际意义。因为每次警察喊“站住,别跑”匪徒非但不按警察的指使做,反而比之前跑得还快。我不知道我是接着往前走还是等后面来的人。夏荷说,既然人家叫咱们站住就站住呗,我们又没做坏事,怕什么?
我说,万一后面的人只是两个在悬崖边吊嗓子的人,而吊嗓子的内容就是“站住”和“别跑”而不是“啊啊啊啊”呢?
夏荷白了我一眼。
后面来的人是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见到我们就问:“那老头呢?”
我说:“你怎么知道这有老头?你们是谁?”
“你先别问这个,老头呢?”其中一人回答。
“在前面。”我刚说完,他们也没答话便朝前疾行。
“他们是谁?”詹筱问。
“我们跟上去就知道了,走吧。”我说。
雾随着日出,渐渐散开,我们也开始能看到前面的老头和雷一凡。我们这才发现天桥并不是特别长,只是我们步履维艰才觉得长。老头和雷一凡已快到桥对面了,看到那两个追他的人后果然上演了警察与匪徒一幕。两人赶上时老头已经得意地在那边坐着了。
我到桥对岸的时候那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带老头从另一条道下山去了,不远处老头笑嘻嘻,回头一面走一面抱拳,不住地朝我们说话,口型像是在说:对不住了啊,对不住了啊……
我说:“他干嘛说对不住?”
雷一凡说:“你收音机还在丫儿那儿呢!”
老头常年住在景区,其他地方都都去过了,就天桥这没有,所以一直想走一次天桥。但景区考虑到安全因素禁止老人与小孩从此桥过。老头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之前也有,只是都在过前桥被带回去了。在景区管理人员面前说得好好的,保证绝不再去,可隔不了多久他就又会被逮住一次。管理人员把他写的保证书拿出来质问:“你看看这是什么!”
老头梗着脖子一副革命战士的模样:不知道!
管理人员说:“那我告诉你,这是保证书!”
“哦,知道了。”老头装模作样。
管理人员见老头不上道只好继续引导:“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是谁写的?”
“你!”管理人员恶狠狠地瞪着老头。
“不可能啊!我没写过那种东西!”老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上面有你的签名和照片,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管理人员从上次只有签名的保证书被抵赖的经历中吸取经验多留了个心眼。
“那过期了。”老头不慌不忙。
“保证书还有过期?我怎么不知道?”
“你自己看背面,白纸黑字!”
管理人员惊愕地看着保证书背面隐约的一行小字:“此保证书仅当日有效,隔日作废。”
雷一凡给我们讲的这些都是刚才那两个人告诉他的,我们虽觉得不可思议却倒也符合老头的性格。
抵达山底时已是下午,正好山下有汽车直达南昌。在市区时我们本想马上乘公交回学校,詹筱突然说等一下,然后背着包朝八一广场跑去。詹筱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手中拿着一个盒子。我问她干嘛去了,她神秘一笑和我一起挤上公交。
坐上久违的220,望着窗外,看着旁边带着倦意睡着的詹筱静静地靠在座位上。盒子从她手中滑落,我拾起忍不住打开,是一台收音机,德生PL-66——全球最好的收音机品牌。我忽然觉得心中涌动着什么,再望着詹筱,另一只塞在詹筱耳朵里的耳麦已经滑落,里面是宋捷的《我会想起你》:
苍山洱海旁你在我身边
这次的夏天和从前不太一样
单车在经过田野你轻轻唱
睁开了双眼只剩下相片
牵手走过的街道就在眼前
经过的路人和我们那时一样
真的永远无法和你在一起
但我会微笑着想起远方的你
我真的只能唱歌给你听
因为长大后的世界还是分不清
一颗心不大的地方
有许多许多你
明天的电话里依然是我想你
我真的只想唱歌给你听
没有甜蜜的话语
只有一起走过的路
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会是怎么样
明天的电话里依然是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