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首语:
那一年的故事没有结束,很多朋友关心丁和艾丽的现状,我通过各种途径打听了一些消息,给这个故事做了一点不多的推进。此文写于2015年4月20日。
记忆瞬间逆时光奔流,两年前的那天,在岳麓山脚下的小书吧里,同样是春天,那位叫丁的北京歌手在我打了上十次电话后居然接受了我的采访,我很意外。他说:“小姑娘,你真没眼光,我这种人你就算写得再好也是没人看的。”那天,我们点了两杯蓝山咖啡,他开始讲他的故事。很遗憾,他还没说完,便接到了朋友的电话,于是对我说:“对不起,我要走了!”便走了,才走出门又折回来结了咖啡的款,然后,把他的伞留给我说,快要下雨了。于是,他的故事戛然而止,我一直把它作为半成品放在草稿箱里。
今天,无意中翻出那篇文章,很多QQ好友留言说要看下文,可是,我也不知道后来发生的故事,于是,我拨通了我们共同的好友么么的电话,以这样的方式以及历经百转千回翻到的丁的微博,知道了他的一些近况,我只想说,下次去北京一定找他喝酒,如果他给面子的话。
丁是清华大学经济学毕业的摇滚青年,她的妻子艾丽是贵州人,是一位只有高中文化的纹身师,他们生了一个叫 Charles的患有自闭症的小baby,后来的日子,丁和艾丽就陷入一种无限循环的魔鬼模式。
本来他们的结合用丁爸爸的话来形容就是“天打雷劈”,那天,丁笑着告诉我。可是他偏爱她不可一世的善良、做自己时的斩钉截铁、花钱买东西时的直爽以及素面聊天露出龅牙时的不以为耻,当然,他们是有共通点的,丁说艾丽就是他的灵感。他们自从领证的那天起,就和双方的父母断绝了关系,搬到了一栋闲置已久的灰尘满天的小四合院里,是一个画家朋友免费给他们使用的“原生态”艺术空间。
丁说他们最喜欢四合院的黄昏,北京的晴天特别多,乌鸦停在黄昏的树枝,他弹吉他,艾丽坐在摇椅上看着他的眼睛,他就能哭得稀里哗啦。 Charles的出生,本来让两家父母已经有条件地主动求和,而条件就是丁“改邪归正”,不再玩音乐,好好找份工作,再生个孩子,如此过一生。丁几乎每次都是没等他们说完就拍案而起说送客,于是,关系再次断裂。
Charles让艾丽几乎疯掉,她本来特别坚定地要这个孩子,但是,面对大小便失禁,情绪随时失控的孩子,她只能对她吼道:“倒霉孩子,再哭就扔大街!”每次说完,她都要拎起孩子放在摇椅上,然后,抓狂地跑出门,给丁打电话说:“滚回来,日子没法过了!”有一次,她甚至跑到乐队把丁的吉他砸了,被丁一脚踹下去,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后来艾丽病了,瘦成皮包骨,她妈妈从贵州来四合院求她回家,她回答:“丁玩音乐欠的钱还没有还上。”妈妈说:“要多少,我来还! ”艾丽不再说话。
我原本以为丁是个无底洞,但从今天的电话里我得知丁很有才华,原本可以有很好的成名机会,但是关键时候朋友背叛了他,那段时间,他凌晨出门演出,清早把买好的豆浆油条以及演出费用放在门口的桌子上,白天睡觉,没有演出的时候,他整晚抱着孩子坐在四合院的摇椅上。
丁原本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牌控,读大学时仗着有钱连袜子都是巴宝莉的,但他告诉我:“说了你也不懂,我泡过的妞儿我自己都数不清,有美貌的、有胸大的,但只有艾丽这种没胸没脑的能镇住我。”
四合院的日子不再安宁,艾丽和邻居也搞不好关系,别人暗地里都叫她“隔壁家那个疯女人”。
某天,丁发现她不见了,一开始,以为她只是出去了,在等待一天后,他开始发动朋友全城搜索,唯独没有惊动双方父母,他说他内心深处确认,艾丽绝对不可能去找父母,而唯一的可能是她永远不再回来,那时候,他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
在艾丽失踪后的第三天,丁实在忍受不了毫无进展的搜寻以及孩子没日没夜的折磨,终于拨通了父母的电话,当面做了所谓的妥协,把孩子交给了他们,便开始了寻人计划。漫长的四个月后,他终于在一家酒吧找到了艾丽,她在那上班。
艾丽看到胡子拉碴突然造访的丁,连忙笑着跟同事们解释:“这位,是我朋友!”然后,他们向往常一样找了一家小店坐下来,就着酒艾丽除了问孩子的近况,别的什么都不说。丁问她,愿意不愿意和他回家?艾丽摇了摇头。
丁说:“这样的话,先离婚,然后你再离家吧!”
“离吧!”艾丽看也不看他的眼睛说。
丁“腾”地站起来扇了她一巴掌:“那孩子你不要了?”一低头他看见她依然戴着那枚戒指。
艾丽擦了擦嘴角仰望着他说:“我吸毒!”
丁不再说话,任由眼泪横流。
艾丽轻蔑地看着他说:“我不在,你应该过得挺快活的啊!”
第二天晚上,艾丽被几位缉毒警察硬生生给拉了出来,顶着血口大红唇和恨天高就被抓上了警车。但是,一个小时候就出来,检验的结果是她并没有吸毒。艾丽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就要打丁,推搡中长长的指甲把丁的左脸抓成了花猫。丁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是我报的警,别闹了,我们回家吧!”
经不住丁的哀求,艾丽和他回家了。那是丁的爸妈在二环的房子,丁的爸爸看都不看她一眼,连吃饭都躲她躲得远远的。她在自闭症训练中心见到Charles,微笑地和他握手说:“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丁说,他自从摊上他们娘儿俩就全妥协了。他就是这种性格,生命中那些非正式的,玩玩滚蛋,正式的,不管何时都握得紧紧的,因为那是运命,他说。
电话末,么么有事要出门,我不敢问结局,没想到他主动告诉我说,Charles永远也不可能像正常小孩那样生活,现在还是一样大小便失禁,脾气暴躁,只会说妈妈,但陪伴他的是爸爸,爸爸前面背着吉他,背后背着他,这样反而让他睡得很安稳。艾丽这次彻底离开了北京,不知去向。
翻开丁的微博,第一条写着:痛哉?恨哉?你又耐我何?为自己选择的人生买单,痛快而生!配图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背影的轮廓突然没有了棱角,就那么屹立在黄昏里,真的不像曾经那位桀骜不驯的歌手,却像极了一位普通父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