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冰曾经是我的同事,离去多年。虽然是陈年往事。但是有一些记忆深刻的印象,却总也挥之不去。
肖冰原名周与加。原来是新疆画报编辑部的文字编辑。很多年前肖冰是从报纸文艺组调过来的 。
初来画报,肖冰四十多岁,中等个头。不太爱说话。住在画报编辑组。吃饭在食堂,打开水在水房。四十多岁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成家。
我和肖冰原先不认识,是因为给徐维春做花圈,他的一番谈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徐维春是林业厅宣传处的摄影干事。也是我们新疆画报的通讯员。经常到画报来送稿件,和记者组编辑组的人都很熟。
突然有一天,我们接到林业厅的正式通知,说我们非常熟悉的徐维春同志因病突然逝世,拟定第二天召开追悼会。画报编辑部的所有同事震惊之余,马上做出决定,做一个大花圈送过去,以示哀悼。当时正是采访的季节,记者组,编辑组的大部分人都下乡了。
于是,做花圈的重任就落到了我和肖冰的头上。我当时在画报编辑部的办公室做图片资料管理。肖冰刚刚从文艺组调过来。还没有接手编辑工作。
我记得当时画报编辑部的主任是伊敏尕依提和傅胜瑞。我们在画报资料室做花圈。那天我和肖冰两个人,折叠了很长时间的白色纸花。肖冰不认识徐伟春。我就一边折着纸花,一边跟肖冰介绍徐伟春何许人也。有过什么作品,如何长短。然后我非常感慨,“太可惜了,太早了,不应该走啊!“
徐维春当时好像还不到50岁。
肖冰听着我说徐维春太可惜了,很不以为然。说,那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我,我死了才不稀罕别人送花圈呢!我接口说,要是你,我才不做呢!做了这么大半天的花,腰都坐疼了。肖冰接着说,要是我,谁给我做(花圈)我骂谁!我接着说,肖冰,你别做梦了,你以为我们大家那么稀罕给你做花圈。美的你吧!你是谁呀!
我们俩其实并不熟悉。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一直都在顶撞。心情不好,做事情效率也低。几乎做了一天,才在下午下班的时候,才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白色的花朵,绑在那个花圈上。
直到第二天上午,我和肖冰代表画报编辑部抬着花圈去林业厅的时候,他在路上还在说,关于花圈的事情。言下之意“谁要是在他死后给他送花圈他一定会骂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令人不解的是,一周后一天。
早上我上班上楼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正要下楼的肖冰。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提着暖瓶。跟我说,他一早上跑步去了,可能是用力大了,胸口痛得吓人。
我问他你现在干什么去?他说要去卫生室看病。我说你带个暖壶干啥?他说回来的时候带一瓶水。我想把暖壶接过来,让他空着手去看病!肖冰摇着头说,不用!不用!那意思是,没有那么严重。一会就回来了。
他下楼,我上楼,进办公室。打扫卫生。不到10分钟,估计肖冰刚刚走到。卫生室的电话就到了,说他不行了,让我们如果有急救的硝酸甘油,马上送过去。黄斌英把她的硝酸甘油马上拿出来,给到我,让我快跑!去卫生室。
我把硝酸甘油攥在手心,拔脚就往楼下跑。刚下到一层,就看见沈桥正要上楼。我把药给到沈桥,说肖冰不行了。让他拼命奔跑送给卫生室。见到肖冰,打碎瓶子把药水拍到他的鼻子上。沈桥拿上药转身就跑,我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沈桥再快点!
我们俩一阵风一样刮进了卫生室。但是,还是慢了一步。肖冰已经躺在卫生室一进门的那张床上,一动不动。眼睛还没有闭上,一切抢救还没有开始,呼吸已经没有了。
那一刻我至今难忘。转瞬即逝的鲜活的生命,脆弱的如此不堪一击。刚才还在跟我说着话,突然之间就像一片秋天的树叶随风飘落了。
整个报社都震惊了。
画报编辑部的所有人,都赶到了卫生室,默默地看着肖冰仰面躺在卫生室那张一进门的床上。
是心梗夺去了肖冰的生命。
接下来画报编辑部,开始了对肖冰的一系列的追思活动。包括布置灵堂,给肖冰守灵。通知家属。开追悼会等等。
接下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要做大量的大大小小的白花。不但要做花圈,所有参加追到活动的人,胸前佩戴的白花,也是需要都做出来的。这个任务不用说,一定是画报每一个同志都必须参与做的。
但是肖冰一周前和我的对话,却让我迟迟没有动手。傅盛瑞问我,为什么你不做呢?我说了,肖冰刚刚跟我说过,他最讨厌别人给他送花圈。我也说了,绝对不会给他做的。这不是做了人家最不喜欢的事情吗?
我还是不动手。老傅说,你看肖冰到现在还没有成家,没有家人,也没有后人,我们是肖冰的同事,我们不帮忙,让谁帮忙做啊!我想想也是。
就站起来嘀嘀咕咕说,肖冰可不是我一定要给你做花圈哦,是老傅让我给你做的。你可不要生气哦!老傅听我这样一说,笑着拿手指头点着我说,你啊你!然后我就去开始做花。
在肖冰的追悼会现场,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副肖冰神采奕奕的遗像。
记得给肖冰照这张照片的是,画报记者部的主任叶树柏。是因为肖冰要谈恋爱,需要照片。特别请老叶给他拍好一点。
那天在编辑组,肖冰穿戴的整整齐齐,坐在床沿上等着老叶给他拍照相。恰好我也正好到编辑组办事。看见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正在说话。
我也正好在学摄影。一进门老叶指着肖冰跟我说,你看他,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拍照一定要记得,千万不能站在眼大的一侧,否则,眼睛小的那只眼睛就看不见了。说着,就拉着我走到另一侧,说,从这边小眼睛的角度拍过去,两个眼睛的比例看上去就比较正常了。
肖冰正等得不耐烦,听老叶数落他的眼睛,没好气的说,谁说我一个眼大一个眼小?
我说,肖冰眼睛大小没关系,照出来就一般大了。结果,老叶照出来以后,果然纠正了好多。从暗室出来,老叶到我们办公室,拿着样片,指着他的两个眼睛,继续跟我讲拍摄类似肖冰这类人的肖像要注意的事项。
说心里话,肖冰那张照片,叶树柏老师拍的真是十分的精彩。肖冰平时小眉小眼,其貌不扬。被叶树柏老师一照,竟然出现了神采奕奕,气质儒雅的感觉。
让我和老叶,始料不及的是,那张照片没有帮他谈成恋爱,竟然成了肖冰的遗像。
肖冰那双面带微笑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追悼会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遗像两旁摆满了花圈。那白底黑字,沉痛悼念肖冰同志的挽联,在微风中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