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安平古堡
如果说台南是台湾开始的地方,那么安平便是台南的襁褓。
依据《台湾通史》记载,“台南府领县四:曰安平,曰嘉义,曰凤山,曰恒春;厅一,曰澎湖。”
安平正是全台开辟最早的地方,相传郑和下西洋时,便经此地取水补给舰队。
继荷兰人在此筑城后,郑成功复台时也在此登陆。所以,安平被称为“全台首善”不无故也。
事实上,“安平”,本为福建泉州安海下的一处地名,与金门岛隔海相望,此处正是郑氏起师征台的地方。
郑成功在台湾立足后,便将此处作为县治和军帐之驻地,以“安平”为名,以存故土之思。因而,安平城也有“王城”或者“承天府”的称谓。
在安平筑堡的行为,从荷兰殖民时期业已开始,郑氏当国后亦如此,后来日本殖民台湾时期,也重铸安平炮台、修筑防御工事,可见安平地理位置之重要。
如今所见的安平古堡,已非它最原始的样子,而是日据时代所重建的。
当时的安平古堡被用作本日本海关军士的驻扎之所,它的军事意义已不如两百多年前冷兵器时代那样明显,但是它依然被当成“兵家必争之地”。
因为离安平古堡不远处就是安平运河,海运贸易日常发达。
从地缘和军事角度来说,谁扼住了河流,就扼住了城市的命脉,而扼制海关便是侵略者架在殖民地“命运咽喉”的一把利刃,甚至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
所谓“四两拨千斤”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只不过难以释然的是,我们曾经是被拨弄的人。
安平古堡整体不大,远远看过去,最显眼的莫过于白体红瓦的灯塔,下有一栋房舍,我依稀记得是淡黄色的墙体,覆以靑瓦。
而周围炮台、石栏、台阶皆以红砖筑之。因军事价值减退,如今的安平古堡看上去更像是一座颇具南洋风情的花园洋房。
古堡前的草地上,郑成功的雕像肃立,石雕上赫然刻着“民族英雄”。
在抵御外侮的存亡关头,中国人从来没有分过彼此,如郑成功,从反清以续明朝大统,到渡海奋起抗击荷兰,被尊称为“延平郡王”,“开台圣王”,乃至后世称其为 “民族英雄”。
今在台湾各处,依然能看到人们供奉这位英雄,就像在古堡前,仿佛有圣王庇佑,兵灾人祸纷纷避走,安平古堡可以安逸从容地享受着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拾级而上,随着脚步的抬升,视觉也逐渐开阔起来。站在整座建筑主体的最高处,才发觉远看略显小气的古堡,近观也有一种横刀立马的磅礴。
这种气势固然有地势的加成,更多的是经历刀光剑影后的坚毅和沧桑。
像是刀已出鞘,却按在膝上,甲胄在身,却染上铜绿;任风动,任云走,任水流,他如磐石,不言,亦不动,风骨血肉自成一座城池。
炮火砸出的累累伤痕,一由草木掩藏,不再轻易袒露。
只有后生晚辈问起往事时,他才抚弄剑格,擦拭锋刃,在初夏的某个午后,小心翼翼地撕开记忆的封条,和蔼地叙述着——
从硝烟乍起到铸剑为犁的时光。
2.静静的运河
在安平镇,我逗留最久的地方应该是安平运河,或称台南运河。
旧台湾府志中记述,“台江汪洋,可泊千艘”,指的大约就是今日安平镇的运河入海口处。
《台湾通史》中写道:治西里有安平镇,前阻大海,非舟莫济,今已淤为大道,车马可以往来。
今日我能从台南市内乘坐公交车一路畅通驶向码头,得益于这里曾经“涂泥归虚,积为平陆,而沧海变桑田。”
所以,车行至路尽头,刚一转向,我就抑制不住心动,当即下车,沿运河步行。
当时已入四月中旬,站在运河岸边,身体一半感受着清凉水汽的洗礼,另一半却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热风的舔噬。
我走到一处树荫下,贪婪地呼吸着水面上若有若无的凉意,一任运河在脚下静静流淌。
运河不似寻常自然形成的河流,而是多在自然河道的基础上,疏浚、开凿、贯通,建成河道相对宽阔,水波比较平稳的人工河流。
如此一来,大大提升了河流的航运价值,对民生经济发展大有裨益。
故历朝历代能治理河患,保一方黎民不受水害影响,这样的官员生前身后,往往是都要被请进乡间村社祠堂里,接受世代供奉的。
由此可见,虽为陆地国家,但中国人的血脉里,早就流淌着对江河湖海的敬畏。
特别在闽南地区,大多数人所供奉的海神妈祖,也正是这种心态的流露。
我刚走向运河的时候,就看见河道转折处的一座洁白而巨大的林默娘像,温柔地望向海的方向。
妈祖,原名林默,原是福建望族林氏后裔,医女出生,相传一生未嫁,在沿海地区扶危济困。
她视众生平等,无论渔舟还是商船,但凡船只遇险,她都慈悲为怀,力挽狂澜。
于是世人尊称其为 “妈祖”林默娘,成为历代船工、海员、旅客、商人和渔民共同信奉的神祇。
因此,历代君主对妈祖也褒封,封号从“夫人”、“天妃”、“天后”到“天上圣母”,并列入国家祀典。
今日在台湾,每年的祭祀妈祖的大典,就是当地最为盛大的传统活动。尤其在台南,街头巷尾,妈祖早已融入了当地百姓的生活中,世世代代不曾离开。
所以,此处妈祖注视下的安平运河,显得格外安静平和,波澜不惊。
且丰水期的水位更是直上峰线,整个河面像摊开了一样,浩浩荡荡地往海里流去。
我沿着运河走走停停,过桥,往北岸去,安平运河博物馆便在此处。
所谓的运河博物馆,其实只有小小一个院落,几间房舍,也是一处历史建筑,物是人非后,静等被人探访。
可惜,我去的时候小小的博物馆没有开放,我只好在岸边的小院里随意走走,重新审视眼前这条蓝到深邃的河流。
当我们提起运河,总是没有更贴切的词去形容。对于大陆人而言,更为熟悉的是京杭大运河,可是关于大运河,除了一些风花雪月、朝代更迭的故事,我还记得什么呢?
在我的记忆中,大运河,乃至大陆众多绝世功业的遗迹,似乎只要被附上一些风月故事,就有了文化价值。
所谓的“历史悠久”,不去强调事物本身的历史和功效,而是编织许多牵强附会的故事,这伎俩既拙劣又可笑。
我很疑惑,一个泱泱大国的千年文明,遍地史迹无人拾,却为何要靠编造的“历史”和“轶事”去满足内心的虚荣?
这种缺失,可能是一种不自信。
我一直认为,万物皆有其美,每一处山川河流,都有它自己的温柔,或大或小;或显赫,或黯淡;或久远,或新鲜,那都是它们最真实和自然的状态。
对于山山水水,我们既要感谢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当然也要感谢人类自己。
是人类的智慧让山川河流融入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世界,使得它们在两个世界里,都得以保留,得以开发,得以利用,以致长久。
当我凝神看着眼前这条既不波澜,也不壮阔,更谈不上豪迈的安平运河,却觉得真实、可爱、伟大,行人过客甚至能摩挲着它,闭目体会“逝者如斯”的感觉。
它不需要凭借伪造的故事,去吸引走马观花的游客。爱它的人自然会来,不爱它的人,它从不强求。
我想,注重山水本身的情趣,或许愈加彰显出我们本该有的自信。
我听着运河水流的声音,它不似海浪,散漫而自由,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河水拍岸的声音,一下一下,利落干净,没有犹疑,没有窸窣,每一下都敲在心跳起伏的地方,那是它的脉搏和心跳。
从始至终,这律动都没有过慌乱。它不问世事,不管天下是谁家,任凭“人世几回伤往事”,它只记得努力流淌,努力灌溉,努力滋养。
自从初潮如海的那一刻起,它便没有立场,没有喜恶。
如潮头伫立的妈祖,也如身后的沃土。
它们超越了人间所有的爱恨,庇佑着这片田间的农民,这大海里的渔夫,这条河上的船工——自然万物,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高尚。
我读《台湾通史》读到关于台南的描述时,很喜欢这样一段话: “人怀礼义,士游于庠,农歌于野,商勉于廛,工集于肆。”
这湛蓝深邃的安平运河,收起了山水的旖旎风光,却在台湾人的心里,流淌出了一片桃花源。
3.赤嵌夕照
在台南,与安平古堡隔台江相对的是赤嵌楼。
“赤嵌楼”也常被写作“赤崁楼”。我在台湾旅行时购买的地图中,一律写为“赤嵌楼”,而我回到大陆查新华字典时,“崁”字表地名,举例便是台湾“赤崁”。
二者其实指的是同一事物,只是在文字规范和统一上还没有完善。
《台湾通史》中曾经提及,“荷兰之时,筑垒于赤嵌社,台人谓赤嵌楼,则今之县治也。”
郑氏当国后,移置于安平镇,而赤嵌楼就被作为承天府,成为全台最高行政机构驻地,可见其军事和政治价值。
正因如此,台南在整个台湾的历史中,相较于其他地方,自然要高出一筹。
然而,今日无论是自由行还是团体赴台旅游,台南却显得相对冷清。
实际上,台南的颓势与许多历史名城一样,时移世易,随着政治中心的迁移而渐失颜色。
《台湾通史》中记载:“光绪十四年建省之后,移台湾县于台中,以作会城首邑,而旧县改名安平。又以巡抚暂驻台北,大府初建,冠盖云从,仕宦之徒,争趋利禄,而台南乃日退矣。”
故而,在清晚期重建的赤嵌楼里,曾经拨弄风云的承天府,逐渐演化成人们寄托精神与向往的场所——南面海神面,北面文昌阁:一个保当地子民风调雨顺,一个保当地学子读书进业。
今日所遗赤嵌楼也沿袭了这一传统,保留着这两栋重要的建筑,南北并立,比翼齐飞。
这种搭配,犹似我在徽州古民居里看到了“耕读传家久”的家训。
读书与务农,是中国古代社会里非常重要的两件大事,一为安身立命,二为求取功名。
只不过在台南这个靠海而生的地方,他们“耕种”的是大海。对这里的人而言,沧海,就是桑田。
赤嵌楼前一座青铜雕塑十分引人注目,它描绘的是郑成功接受荷兰人投降的场景。
郑成功未着甲胄,而是身着文人衣冠,但手却按在剑鞘顶端,作出将欲拔剑状。
这种写照,如实反映出郑成功“书生报国”的气魄。人总是抗拒改变,在民族国家危难的关头,那些敢于放下笔、拿起剑,敢于暂抛功名与前程,而提剑与敌搏杀的文人,值得我们敬佩。
但是,慷慨陈词、投笔从戎之后,依然能在战场上建立不是功勋的读书人,更值得铭记和颂扬。因为他们不仅有热血,而且有办法,能挽狂澜于既倒,能扶大厦于将倾——正如郑成功。
赤嵌楼前这书生受降图的雕塑,也正暗合赤嵌楼海神庙和文昌阁寓意,想必这也是郑成功一生的期待:愿台湾海峡风波渐平,愿政治文物灿然大备。
“由秀才封王,拄持半壁旧河山,为天下读书人开生面;驱外夷出境,自辟千秋新世界,愿中国有志者再鼓雄风。”
这副郑氏祠堂的楹联,恰如其分地概述了郑氏的文治武功,尤其末一句“愿中国有志者再鼓雄风”,一度令我心潮澎湃。
的确,郑成功似乎什么都没完成,但他却开创了一切。他的“开创”精神,给了台湾一种自信和底气,激励了台湾世世代代。
我站在海神庙楼上向下望去,目光拂过青铜雕塑和园子里的草木,向园外望去。
三层小楼局促在街巷一隅,委实在谈不上壮观。但在遗址的小院中,它又显得高大巍峨。
或许是夕阳的缘故。
我错过了安平夕照,却在赤嵌楼弥补了缺憾。
落日余晖徐徐铺满整间房,光与影从窗棂一直追逐到房间地面上。
那一瞬间,整个古建筑的颜色,仿佛在白日将尽的时候,竞相绽放开来。
如果说,来时只觉得赤嵌楼朴素庄严,这时再俯瞰,才发觉她的美与这座古老的城市一样,似有一种岁月刻进骨子里的豪气。
她不争不抢,既温柔,又坚毅。
她食尽人间烟火,也安然享受顶礼膜拜。
关于她的所有的故事与传说,似乎都藏在墙垣里,藏在草木间,而夕阳西下的时刻,所有的心事,都适合诉说。
傍晚时分,我走出赤嵌楼,街道两旁的餐厅便利店也热闹了起来,隐约间我还能听见锅铲炒勺叮当作响的声音。
我仰望赤嵌楼,只觉得历史从未离开,而是我们走得太远。
赤嵌楼永远在那里,在小街的尽头,在袅袅炊烟里。
4.唯青山不朽
前述的三篇短文中,我一改往常写作习惯,大量引述《台湾通史》中的原文,欲借真实鲜活的文字去还原一个丰满的台南。
而这部《台湾通史》,正是一位台南人所著——他就是连横。
连横何许人?《台湾通史》内地尚不流行,更遑论其作者呢?
连横,字武功,号雅堂,又号剑花,台湾省彰化县人,因著有《台湾通史》,被誉为“台湾太史公”,“台湾史学第一人”。
但是更多的内地人第一次听到“连横”之名,应该是通过一位政治人物。
而我了解连横先生,却是通过一位女性。
我曾在《与台大有关的记忆》一文中写过这样一段话:
“在我家的书房里,有一个壁立式书橱,在我触手可及的那一层的架子上,整齐地放着一排精致小巧的书,几乎占据整层空间的‘半壁江山’。其中有散文集、有译著作品、有论文集,而这些皆出自同一人之手——林文月。”
林文月,台大中文系教授,其母连夏甸女士,则是连横先生长女。
她曾写道:“连雅堂是位读书人,他一生与高官厚禄无缘,死后留下一部六十万字的《台湾通史》,另外,还替他的孙子留下一个名字——连战。”
连战,即是连横先生的孙子。
当年前国民党主席连战往访大陆时,就带来了其祖父所著《台湾通史》当做赠礼,而连横当年客居西湖的寓所也经整饬,连横之名才渐为大陆人所知晓。
我在林文月的文集中,多次读到雅堂先生旧事,因而对其除敬仰之外,又多了一层亲切感。
在林文月她的书籍旁,我顺次插入其外祖父的《台湾通史》《雅堂笔记》,紧挨着她所著的《青山青史——连雅堂传》,使得这祖孙二人著作整齐排列,且有牵连,不至分割。
因为在林文月和其表弟连战的忆文中,似乎可见他们对祖父的怀念和遗憾。
毕竟雅堂先生在上海故去时,林文月刚四岁,尚未形成清晰的记忆,只记得外祖父带她在虹口一带散步玩耍,时常唤她“阿熊”。
据林文月所回忆,她当时不明白祖父为何唤她“阿熊”,而这个问题未来及问明白,就成了终生疑惑。
而连战当时尚未出世,只能凭借家中长辈诉说,以自己的名字,来追忆黯淡一生却辉煌万世的祖父。
正如他在《祖父与我》一文中写道:
“祖父曾告诉家父,中日必有一战,而台湾的光复就在战争之后,所以他告诉家父母,假如生的是男孩子,就叫做连战。
……很多朋友问起我这个名字的原因,我就把祖父当时这个决定告诉他们,而且我一生用这个名字,也是我个人对祖父最好的纪念。”
我在台南时,尽管日程紧迫,也在行将离开之际,往访雅堂公园。
雅堂公园,其实只是一个街角小花园,连横先生雕像肃立其间,周围有小路、凉亭、长椅,供过路人休息,也供周围居民娱乐消遣。
无论奔跑嬉戏的孩子,还是喝茶下棋的老人,都能在这块小小的乐土上,找到一些生活乐趣。
这一切早已成为一种习惯,有雅堂公园的存在,这一代代人的记忆里便有连雅堂的存在。
然而,需要被铭记的不只是他和他的《台湾通史》,在连横先生的人生历程中,能清晰地看到一位文人真正的傲骨。
辛亥革命前后,连横便与革命党人有所往来,在厦门主持编辑《日日新闻》,因宣传革命理念,而被清政府封杀。
日据时期,反感日本人禁止台湾人使用闽南语,连横与友人在今台北延平北路创办“雅堂书局”时,就立下规矩:
不卖日文书籍,不卖日产文具。虽然后因经营惨淡而告终,但终究不失文人豪气。
对一个人而言,被剥夺使用本民族语言与文字的自由,是莫大的羞辱。
这种一心毁灭台湾本地文化,强行推行日语的行径,自然激起了台湾文士心中更大的愤慨。
与奔走呼号之辈所不同的是,连横先生一腔孤愤化为身体力行,以他自己的方式,延续着台湾文脉。
他利用编报之余暇,考证台语源流,编纂《台湾辞源》《台湾语典》,以致维护汉文台语于不亡,真正保留了民族的尊严于气节。
这在当时禁说台语的台湾岛上,不啻于重新点燃了火种,重新唤起了台湾人的母语记忆,也将台湾文化完整留诸后世。
在此基础上,又辑成《台湾漫录》《台湾诗乘》,还将大陆游历心得写成《大陆游记》,将祖国和宝岛山川、风土、人世变迁,以及文人的雅致孤傲,一一化在笔下,长存故土之情怀,激发报国之思。
人寿百年,纸寿千年,而文字是不朽的。
殖民者粗暴地重演“焚书坑儒”,欲灭迹宝岛文脉,哪里能想到台湾光复之际,《台湾通史》再版之盛况。
自台湾归来到我动笔写文章已过去数年,且当时在台南停留不足一日,旅途中的许多情景都模糊不清,甚至连路线方位都不敢确定。
故作台南一文时,我不得不反复翻阅《台湾通史》,再参照地图,努力拼凑碎片化的记忆,力图巨细并举,完整立体地呈现我眼中的台南。
数日写作删改,让我疲惫不堪,每每思绪遇阻时,便翻开案头堆积的书本和笔记,有时是为了查证一个小词,有时随意读上几段,只为了寻找一些回忆,或是灵感。
摩挲着这些关于台湾的文字,那些褪色的记忆,在深夜里竟也如焰火般鲜活起来。
因此,关于台南的部分,我着墨甚多。
即便交待完了安平镇和赤嵌楼之后,仍以长篇文字记述连横先生的故事,并以“青山不朽”为名,是警醒自己要记得:
有些历史有些人,我们没有去弘扬,但至少不应该遗忘。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