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大厅的自动门总在晨间格外忙碌。感应区的绿光一闪,它便悄无声息地往两侧滑,像两只默契的手,轻轻拉开一道缝。穿西装的人快步过,它便顿一顿,等皮鞋尖完全过了感应线才慢慢合上;拎菜篮的老太太踮脚走,它就敞得久些,连带着门轴都少了点声响——这铁家伙竟像长了眼睛,把人的急缓都看在眼里。
前几日陪母亲去医院,住院部的自动门却生了点脾气。大概是传感器沾了雨,有人站在跟前它不动,人刚转身要走,它倒"唰"地开了,惹得排队的人笑。有个年轻护士总守在门边,见谁被门"逗"了,就伸手按一下手动开关,"这门老了,跟我奶奶似的,得哄着"。她说话时,指尖在开关上轻轻敲,门便温顺地开着,风从门外溜进来,吹起她白大褂的衣角,倒比自动感应更让人安心。
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老城区见过的木门。铺子的门板是一块块卸的,店主清晨卸门板时,总得喊对面包子铺的老张搭把手,"左边这块沉,你扶着",老张便叼着油条跑过来,两人一边卸门板一边唠:"昨儿你家闺女回来啦?"木门没有传感器,却从不会夹到人——因为递东西的手、过路的孩子、甚至追蝴蝶的猫,都在开门人的眼里。那时的门是活的,靠的不是电流,是人与人递过来的心思。
上周加班到深夜,电梯口的自动门只剩我一个人等。绿光在空荡的大厅里明明灭灭,门开时带起一阵凉风,我忽然想伸手挡一下——就像小时候帮母亲扶着家门,等她把刚买的煤球搬进院。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了,门已经温顺地合上,连点声响都没有。这才惊觉,我们早习惯了被机器照顾:自动门感应我们的脚步,自动贩卖机识别我们的支付码,连电梯都记得我们常去的楼层。可那些需要伸手扶一把的默契,那些等对方把话说完的耐心,倒像老城区的木门板,慢慢被卸进了回忆里。
今早进写字楼时,前面站着个背画板的学生,大概是第一次来,对着自动门直愣神,不敢往前站。我轻轻碰了碰他胳膊:"走就行,它认人。"门果然"唰"地开了,学生回头笑了笑,眼里的光比感应区的绿光还亮。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我衣摆轻轻动,忽然觉得,所谓人生的感应,从来不止于机器的绿光。
它可以是护士按开关时弯起的指尖,可以是递门板时那句"你扶着",可以是碰一下胳膊的提醒。这些不用电流驱动的感应,藏在自动门开合的缝隙里,藏在被机器简化的日常里,像老门板上没被磨掉的木纹——看着旧,却比任何传感器都懂得,如何让一扇门,等一个人。
电梯来了,自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我回头望了一眼,绿光又暗了下去,像在等下一个需要它的人。原来真正的感应从不用刻意对准,就像人生里那些恰好的遇见与等待,你往前走一步,它便敞一下,不必急,也不必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