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回忆录之母亲往事(三)

原创:行云流水

小城回忆录-连载系列


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迟又遇打头风

苦日子慢慢熬。


饥寒依旧,阻挡不了年轮向前。母亲光滑的额头也慢慢地爬上了皱纹,眼角也开始有了明晰的鱼尾纹。长期的劳动,让我有了一付不错的身板,挑一付干柴担子,一百四五十斤的重量,十公里的路程,不说如履平地,健步如飞,但也算不上太费劲。


是母亲教会我挑担的窍门。


当担子压得肩头又痛又酸的时候,母亲教我先不要着急放下担子歇息,而是要屏住气,放缓脚步,把担子从一个肩头挪移到另一个肩头,俗话叫“换肩”,调匀呼吸,擦把汗,就可以继续下一段路程。


当然这样做,刚开始确实会有点难受,但时间久了,人的忍耐力也就磨砺出来了。母亲也常说,这个技巧也需要灵活把握,切不可使蛮劲。


01


那时的我已经继承了母亲的衣钵,家里的重活累活我都能对付,翻地种菜,担水浇肥,打理猪圈,特别是费时又累人的上山砍柴,我也不在话下。有时候和母亲一起挑谷子回队里,我都会把母亲的两个箩筐加在我的箩筐上,一肩挑回来,让母亲闲肩跟着走。


我内心有了一种很大的满足感,终于可以让瘦弱的母亲从沉重的体力压磨中缓解下来。母亲也疼惜我,每年家里最忙最累的夏收夏种时节,人的体力消耗极大,母亲都会酿上三四斤糯米酒给我喝,那东西解渴补液,对补充体力很管用。有时候家里养下了鸡,母亲也会杀一只炖给我吃,那时,家里能养下鸡非常的难得,往往一窝鸡仔也存活不了几只,老鼠,蛇和黄鼠狼侵害的太厉害,往往刚长齐了毛的小鸡突然就被它们咬死或者拖走。


母亲说我是这个家庭头上的一片天,她要帮着我一起撑起来。

有一天,我把两捆粗大的干柴挑回家,放在了墙角。母亲走过来,用力尝试着抱其中一捆,想看看到底有多重,居然抱不动。她拿来卖猪用的大杠秤,一称,足足一百八十斤,她心疼地替我擦干脸上的汗水,并没有表扬我,反而调侃地说,想不想一肩挑两担,三担或四担呢?


我不解其意,觉得自己现在能挑一百八十斤,如果要加码的话,也应该像举重运动员比赛一样,是尝试着一点一点地加码,因为其实也没有太多增加的空间了。


但母亲把一个她已经想好的主意告诉了我。


她说,在县城边上有一块空地,有一伙外省人在那卖旧板车,她去打听清楚了,这伙外省人刚修完了通往大山工厂的柏油马路,现在计划回老家,但是板车不好带走,便决定在当地拍卖。


母亲说,每部板车都有六七成新,只卖三十元。家里如果能买上一部板车,砍柴不就变成了一肩挑几担吗,还省力气呢!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母亲也是为我好。但是要花三十元,去哪儿弄呢?母亲说,家里先前卖菜存了十五元,地里的菜还能卖上个四五元,加起来便有了二十元,但还差十元呢?我替母亲着急,她说不怕,她在卖板车的地方仔细观察了两次,看车的人倒是不少,但实际一部板车也没有卖掉,估计大家都在等着降价吧。


母亲说,我们去给卖车的外省人带个头,帮他们作一个宣传,兴许人家把车都卖了,最后给我们一个优惠价,说不定二十元就把车卖给我们了呢!


我当时并不知道母亲这样的办法有没有效果,但觉得母亲说得挺有道理的,值得一试。


02


第二天,母亲把菜卖了,得了五元,另外再拿了家里存的十五元,又在外婆那里借五元,还在村里两户人家那各借了两元和三元,终于凑齐了三十元。买车的主意已经打定,但也担心卖家不给优惠价。


在卖车的地方,母亲上前和一个外省人交谈了一会。那人便去找同伴商量,答应了她的条件。


母亲便挑了一部板车,轮胎和钢圈都是新的,只是车架有点旧损,让我付了三十元车钱,然后大声地说,三十元买部车,真值,拉着板车去汽车站和火车站给人接行李,或是给街上的饭店、旅社送米送柴,不用两个月就可以回本……


本来看车的人都是一些挑夫,也都有买车的心思,但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听到母亲这么一说,仿佛开了窍,争先恐后,一下子十来部板车都卖掉了。我们这里的人,干什么事情都需要有人带头,母亲深谙此道。


后来,在约定的地点,外省人还算讲信用,退还了母亲十元,还免费赠送我们一套修车工具,包括打气筒,老虎钳,扳手,还有修补轮胎的胶水和锉刀这些。


这件事情,当时还成了村里人热评的一个话题,有些人议论说我母亲不是一个会持家过日子的女人,家里又不娶媳妇盖房子的,竟然一下子就花掉了二十元,大手大脚,如果以后遇上家里菜不好卖,一个月估计也存不了二十元,怪不得一个家穷的见底。


还有一些人嘲讽道,说我们家有钱不还债,买个板车穷显摆。当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似乎一沾上“债”字,就好像就失去了道德高地,不论说什么话,办什么事情,都显得毫无道理,也未免有点失之偏颇。


当然,也有一些村里人肯定了母亲的行为,说这正是穷则思变,是母亲有远见和聪明的地方。


当然,买板车的事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板车的用处对我们家是显而易见的,光运柴就可以达到人力的四五倍,还可以有其他的作用呢!


往年去国家食品站卖猪,需要将猪五花大绑,由两人抬着,一路上两人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而猪则拼命地嚎叫挣扎,一付要奔赴刑场的悲惨样子。现在就不一样了,只要把猪放在板车里,用绳子系住猪脚,再在上面罩层网袋,猪也不闹腾,摇头晃脑得像出去旅游一样高兴。


后来,村里人纷纷买了板车,砍柴的地方还出现了板车队,只是他们永远都没有等到二十元买部板车的机会。


03


家里有了板车,几个弟弟真是高兴坏了。


几个弟弟平日里除了上学,其实也早就学会了帮家里干点活,在周末或其他假期里,无论是在田间地头,近山远岭,还是水坑浅溪,都能帮家里弄一些喂鸡鸭的蚯蚓,小螺蛳,还有喂猪的野菜和烧火的芦草小柴,不仅帮家里解决了一些实际问题,还给母亲带来了极大的安慰。是啊,天下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乖巧懂事的呢!


当然,弟弟们其实也早就不满足只能在近郊砍些芦草和小柴。这些芦草和小柴,滑滑溜溜的,极不好捆把,而且挑在肩上,边走边掉。后来他们学会了把芦草头尾两头混捆,掉倒是不掉,可挑在肩上就像是挑着一个双人枕头,三弟和四弟两人共抬一捆,像是一起抬着一个田间地头的稻草人,让人忍俊不禁。最恼人的还是青绿的芦草,经过太阳一晒干,蓬松的一堆就变成了薄薄的一层,拿到灶间,转眼就烧完了,而且还有一种怪怪的刺鼻的味道。


现在家里有了板车,弟弟们就可以有更大的计划了,可以去远一点的山上砍些像样的柴火,比如成型棍状的柴火,而且他们稚嫩的肩膀也不用再受磨压。满满的一车柴,二弟在前面掌车,三弟和四弟在后边帮忙推,转眼间便回到了家,这情形,光想着就挺美滋滋的。

一个炎热夏季的清晨,弟弟们为了赶早,天刚蒙蒙亮,他们就拉着板车出发了,鞋子也没有穿,打着赤膊,只穿件小短裤,神气地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曲儿,向着新的目的地前进,他们谁也不知道,一场可怕的灾祸正慢慢地逼近……


临近中午,他们拉着三四百斤的柴火,来到了近山村,由于口渴,想起旁边的山畔附近,有一窝山泉水,三兄弟便相伴一起去找水喝。


近山村隔我们家只有三里路,三兄弟喝水的地方属于近山村的地界。我父亲曾在这个村子里参加土改,结婚成家,我也是在这里出生的,所以我们家跟这边的关系一直很好,就连小弟们也跟这个村里的小孩很相熟。


三兄弟喝完了水,看见近山村的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子正在一个干涸的水坑里抓鱼,抓鱼对于天性爱玩的孩子们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三兄弟欢快地加入了抓鱼的队伍。


其实并没有什么鱼儿可抓,他们也只能从稀泥中翻找到一些小泥鳅,小黄鳝,间或有一两条小鲫鱼,在草丛中偶尔能翻到几条鲶鱼,而最能引起孩子们兴奋的是翻找到一种叫“八公须”的鱼和一种“秤星鱼”。这两种鱼喜欢群居,发现了一条,也就意味着还有更多的同伴,有时候一窝就有几十条,洞穴是它们最好的藏身之地。


二弟弯腰低头,这里瞅瞅那里摸摸,发现一个水洞,透过洞缝,他伸手去掏,突然感到右手的中指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有点微痛,指尖上有点渗血。


二弟感觉有点不妙,机敏地将手迅速洗净,发现手指已经不渗血了,按照平时学到的伤口处理方法,简单地进行了临时处理,他抓了一把游草(一种很糙手的水草),把手指头用力地擦了又擦,又把擦出来的血丝用劲往外挤,感觉手也不怎么痛了。


04


十几分钟后,三兄弟回到家,母亲正在门口张望着等待他们回家吃午饭。


母亲发现二弟简单包裹着右手,忙问是怎么一回事,观察手指,也没有发现有什么齿状的咬痕之类的。但母亲为了保险起见,去采了一把“犁头尖”,这是我们当地一种很好的排毒草药,捣烂了敷在二弟的手上,同时嘱咐三个小孩下午不用再出门了,在家写作业或者休息。


吃过晚饭,母亲再次检查了一下二弟的手,并无异常,二弟在灯下写作业,母亲便和我去往小学教室记工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正在我家辅导三弟作业的小学汪老师和三弟心急火燎地跑来,说二弟在家里痛的直打滚,右手肿的像个小馒头。


母亲和我赶紧跑回家,记工分的村里人也一起赶了过来,老二痛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右手的肿势已经蔓延到了肘关节。


我们都大吃一惊,母亲知道他的儿子遇上了大麻烦,以前她虽然用草药处理过一些蛇咬伤之类的伤口,但如此骇人的场面,她也从未见过,顿时惊慌的有点六神无主。

有人建议赶快阻住二弟手的肿势,母亲赶紧找了根细长的布带,扎在肘关节上端,谁知迅速被肿势漫过,细条的布带深陷在肉中,老二越发哭叫的叫人锥心的痛,但解开布带,肿势发展得更快;不解开,布带勒的二弟更加的痛苦,他声音都哭嘶哑了,后来也精疲力竭,昏了过去……


母亲被这一幕吓到了,扑在二弟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儿啊,你别吓着娘啊……


这一下,整个屋子里恐慌的火苗都被点着了,人群中闹闹哄哄的,有人喊叫着,赶快想办法救人,哭有什么用呢?


三弟、四弟和小妹吓得都围住了他们的二哥,大哭:姆妈,姆妈,快救救二哥的命啊!

老天啊,我们这样的家庭已经如此的艰难,为什么还要天降横祸,我浑身战栗着,努力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希望自己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耳边却仿佛传来厄运之魔呲着獠牙发出来的阵阵冷笑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迟又遇打头风


欲知后续如何,敬请关注小城回忆录之母亲往事(四)

编者按:1、文学创作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文中涉及人物均使用化名,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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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百变,初心不易。

原创文章/行云流水

编辑 / 西郊渔夫

-关于作者-

行云流水,赣东人士,年轻时上过山,下过乡,扛过枪,经过商,阅尽生活沧桑,仍保留一颗细腻观察生活的心,曾是县文联会员,在纸媒时代曾发表多篇作品,如今,想再次拾起笔,回忆过往,往事如烟,希望他的文字可以给你带来些许的感动,目前作者在公众号“回响TheEcho"开辟专栏,撰写《小城回忆录》连载系列,敬请关注本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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