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被一只鸟惊醒,它掠过玻璃 窗前时发出轻微的响声。被刚睡醒的母亲看到“鸟,一只大鸟,看到了吗”?母亲很兴奋,在她看来这只漂亮的鸟是特意赶过来给我表演的, 如果我没有看到那简直太可惜了。是只长尾巴花喜鹊,它飞翔时优美的姿态像只飘逸的小精灵。沿着清晨的风起起落落。
五点半起床,收拾整齐床铺,护士迈着轻盈的步伐,过来给母亲量血压。打开重阳每天必听的《今日大不同》一边给母亲洗脸擦洗身体,换衣服,换紧挨身体的浴巾。
特意去更远的地方去买饭,吹着清凉的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满目的碧绿,脚步越走越轻快,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心像躲在单纯而隐秘的世界,很舒适,也很荒凉。
输液到午后才吃午饭,母亲的饭量越来越少,手术后,不那么痛苦了,半夜会疼醒,给她要粒止疼药,才能安静睡去。这些天来,疼痛成了她人体里的一部分。外伤带来了免疫力下降,掺假了发烧,皮肤过敏。疼痛有轻有重,有深有浅。我弯下腰,鞠起一捧,四十五年的岁月在我的指缝里碎成了闪闪的尘埃。
听临床老太太和母亲聊天,说各自地方的婚丧嫁娶的习性。说农历六月初一,包饺子。上庙,摆供,有鸡,鱼,炸丸子,应季水果。说,“己离婚的儿子,那可怜的孙子后妈对他并不好,那孩子个性执拗,也不和我和他爷爷亲热”。
老人说“我今年七十五了,会看面相,看你满面笑容,不化妆,不矫情,手脚干净利落。善良又温暖,日子一定过得很舒畅”。
她那么瘦,肩膀那么单薄,那么虚弱,坐在病床上说起话来,喋喋不休。似乎病魔对她束手无策,似乎让她毫发未损。
医院坐落在小城高新技术区,除了马路两边不错的绿化,还有很多被城中村改造遗留下荒废的土包,有点荒凉。土包上有低矮的树木。薄雾朦胧,远处有高楼耸立闪烁着微弱的灯光。左面是一片片空地,有许些简易铁板房,蓝色的房顶,白色的铁皮墙。右面有个衰落的厂房瓦砾。有个破败不堪的小院子。不远处有几片庄稼地,玉米苗已有半尺高。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梦里总有出现过这样一个院子。白色的栅条残破了一些缺口,仿佛是特意为了幼小的孩子留下的。院子和厅堂之间的门紧紧关着,锁生了锈,伸手去摸,好像被什么咬痛了。
那是一面青色砖墙,但不是单一整洁的青色,而掺杂着灰白灰青等,各种错综的色度随意被堆砌,年代可以追溯到久远。其中有几块被人撬开了,镌刻着我的名字。还有几个残缺不全的字母。一层透明的薄雾渐渐消散,在这层薄雾中,我看到了自己三四岁的模样,进了这个破落的院子。树叶投下稀疏的阴影,一个水缸,锄头,木板车,还有一个压水井。一棵石榴树立在墙角。所有的这些还可以增添许多细节。屋内闪烁着粘稠的微光,所有这一切似乎一瞬间带上了奇怪的意义,这意义在梦中与一根手指头相连,它先按在紧闭的嘴唇上,然后又指向某件东西,然后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被惊醒。
奇怪的是,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小城,首先出现在我脑海当中的就是这些景象。有时在想,周围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小院子。是不是我前世和这里有缘,有大半月的缘分,
好多物体受到召唤聚集到这里,从不同的地方慢慢靠拢。要做到这一点,人们不仅要越过时间上的距离,也要越过精神上的距离。
人们碑慕名而来,聚集在这座城市荒凉的大楼里。无论是病房,厕所,餐厅,都宽敞明亮,设计得体,室内的空调清凉又温柔,空气潮湿又明亮。白衣天使带着职业的表情穿梭忙碌。
电梯口挤满了照顾病人的家属,有人提着漂亮的花篮,有人提着买好的饭。更多的人提着一箱饮料,或者奶。香蕉,桃子。来来往往向急着赶往一场庄重的仪式。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无论走到那里都保持一颗平常心。内在的清凉来自背后给予的力量。唯有感恩。
没有比承担和接受更洒脱的态度。也没有比安静的等待更积极的事情。学会悦自己,学会关心和爱惜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