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梅子熟时桅子香
翌日拂晓,庭中的草木犹沾朝露,待曦光一现,便会晞逝,像昨夜的梦事。
季清,此时仍存昏懵。他披着大氅,向远处凝睇。筠生正在煮着晨茶,季清有清晨吃茶之习。那乌圆正绕着廊柱跳逐,天色熹微,春日许是还在酣眠,空气中弥漫着沉檀之气,那是子苓昨日送来的。
"梦啊,有趣得不可思,不可议。"季清想起夜里的梦影,不禁感喟道。
梦里,他回到了东蒙山,那是他负笈之地,曾有先代大儒于山下开坛布教,留下一座东蒙书院,是太平府的府学所在。书院正堂为"大成堂",其后有一径为槐林掩映,由此径而可入山林胜境。季清最喜于此闲游,尤以每岁四五月时,槐花竞放,寂夜雅步,吸一口微甜的香气,迷醉在刹那的春宵。而昨夜,他又回到了这条槐花之径,蟾光正好,点点槐花似玉如绡,恰夜风徐来,清香送过鼻下,还是那时味道。是梦吗,梦中的季清自疑道。"不是梦吧,我听到了山中的溪流之声",他不再劳思,继续前行,倏忽,那婆婆的槐花和月影悉皆遁形。他来到一处庭堂,堂上施以绛纱帐,帐后坐一身形,不知长幼,难判妍媸,只闻得其声微微,似清泠之曲,如玲珑之音。季清正自惊诧,帐后身形仿佛立起,说出一首偈子
"过去事已过去了,未来不必预思量;
只今便道即今句,梅子熟时栀子香。"
季清正待施礼,相问个中奥义,倏地高堂与绛帐尽自不见,自己已身处一块平野之地,那旷野无际无涯。季清举首向空中望去,竟无天日,也无片云,只是苍苍漭漭,漭漭苍苍。俄时,有梵呗起,似寺观僧道吟唱陀罗尼之音。此时,再见昊天与平野相接之处,有五色幢幡缓缓飘动。季清凝眸谛视,原是一队身着正赤道袍,头戴浑黄切云冠的持明行者在绕曼陀罗,约有十五六人,其举足行止与平时在密教道场所见并无二样。季清心中好奇,便向其众走去,愈走愈近,已看到了其人手中执持的诸多法器,如铃杵,幢盖,香花,杯盘等物。其中唯有一人,头戴大黑天面具,作金刚降魔之舞。未及近处,那大黑天忽地冲向一旁的曼陀罗坛城,举足踏向坛城中间塑就的诸天圣众,并嘶吼着放声厉笑。季清未及谔讶,一睁眼,看到了黑漫漫的一片,身下竟也汗涔涔一片。此后,他便辗转无眠了。
"朝奉,茶好了",筠生说道。沉思被其打破,几上多了一寸晨光,乌圆追逐累了,已卧在他的膝下休憩。
"筠生,这沉檀可好闻?"
"好闻是好闻,有些冲鼻。"
也难道,此香以郁烈而名,但终不是他平素所喜的。
"是浓了些,今朝正是望日,不如供奉去了罢。"
筠生忙颔首,丱角又是一阵颤动。
原来,今天正是望日,季清每至朔望,都要去朝山。本月,他去的是昭觉寺,这本是药师道场,正堂为"琉璃堂",供奉"药师三圣"之像,通体青色琉璃铸成,饰以砗磲,玛瑙,琥珀等宝,法相甚是庄严,每至朔望或是圣诞之期,朝谒徒众不可胜计。
"筠生,收拾收拾,我们便去琉璃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