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来了,老公当天就给孩子姥爷、大舅、三舅、大姨等亲戚们报喜。三天后我满血复活,细问情况,发现漏掉了孩子二舅,我的二哥。老公说没他电话。这应该是实际,也是借口,因为老公和二哥不熟。这也不能怪他,是我和二哥有隔阂。
仔细想来,我和二哥之间有什么具体的恩怨过节吗?似乎也没有。那我和二哥的隔阂在哪里呢?我搜索记忆,似乎总感觉二哥游离于这个家之外,他与父母的隔阂,造成种种我对他的不满。
说二哥似乎得先从二叔说起。我爹弟兄五个,爹是老大。因为爷爷被定为地主,那年月爹和叔叔们都跟着遭罪,最终结果是二叔四叔在老家,一直未能结婚,三叔五叔跟着亲戚逃荒要饭落脚陕西。后来四叔找了一个离婚带着俩孩子的一起过,老家就剩下二叔是孤家寡人。我爹则是在家道败落之前和我妈结了婚,生下我们兄妹五人。按照老家不成文的规矩,我的哥哥们有义务给二叔养老送终。经过抓阄,最后确定是二哥养活二叔,大哥和三哥负责养活父母。
似乎是这种状态造成二哥游离于我们这个大家庭之外,我一直这样认为。二哥似乎也一直认为父母偏心,他与父母之间隔阂也颇深。
有两件事让我对他很生气。
一是母亲患癌住院期间,我负责跑外交花钱,哥哥姐姐们根据自己经济能力各尽心意。一次要买一种不常见而且很贵的白蛋白,医院没有,我联系了熟人去外面一个医药公司买,但是当时身上现金不够,哥姐们都掏出身上所有的现金来凑,二哥也掏出了二百元钱。母亲生病住院、手术以来,花费好几万,其他哥姐都是一千两千五千的拿,只有二哥,一分也未拿过。这可也是他亲娘!我嫌他这二百少,又不是主动给的,回头取了钱就还给了他。其实我的意思就是让他没趣。谁知人家不知道不好意思,居然接了!
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多日不理他。他的儿子也就是我大侄子结婚,婚礼上到长辈给红包环节,司仪上来就喊:二爷!我站在旁边一听不对,赶紧提醒:爷爷!司仪迷茫了一下,改口喊了“爷爷”,我爹站在旁边手里攥着红包且等着呢,赶紧上来给他的孙媳妇塞红包。我要是不提醒,就没有爷爷给红包这一项了?仪式结束我就找司仪理论,咋能出这种纰漏!司仪拿出主家给的纸,上面明白无误写着二爷三爷四爷五爷,唯独没有他的亲爷爷!我气得呀!找到二哥,给他看那张纸,瞪着他说:今天若不是侄子大喜日子,我扇你的脸!亲爹都不要了!他嘟囔一句“都是你二嫂定的”,我也不再理他,拂袖而去。后来其他哥姐也都知道了,都说他太不应该,尽管平日里和爹闹过别扭,但到底是亲父子,孙子结婚这种大事上如果不见亲爷爷而只有堂爷爷,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我很是不理解二哥。尽管知道他的个性就是不愿和人多来往,最好谁也别理谁。但是有些大事上如此糊涂,真真让人寒心。
我有很久没怎么见过他,也不愿见,不愿理他。
这次二宝出生,按理应该主动给二哥报喜的。老公简直没见过二哥几次,对大哥三哥都很熟,唯独这个二哥,对老公来说简直是陌生人。姐一直陪着我,也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他再不懂事也是你二哥,你得懂事,你生了妞,就该给他报喜。打个电话吧!
姐说的对。我决定亲自打这个电话。
酝酿了好久,终于在二宝出生第三天中午,我鼓起勇气给二哥打电话。电话里的二哥声音显得很柔和,不像以前那么生硬不近人情。报了喜,又简单聊些家常,问问他的身体咋样。
感觉这样聊天的二哥很亲近,有点让我回忆起童年。童年的我经常跟着哥哥们出去玩,哥哥们很维护我,这让我很骄傲。记得一次二哥骑自行车带着我赶集,人多路窄,对面来的两个小伙子也是一人骑车一人在后面坐,两辆自行车错过时,那个后边坐的小伙儿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抬起脚正好踢到我的腿。二哥立马停下呵斥那俩小伙子,横眉立目的,那俩人一看赶紧窜了。我有一种被人保护的安全感。还有一次,大嫂带着我去给上高中的二哥送好吃的,我站在他的教室门口叫二哥,然后二哥就偷偷溜出来,拉着我的手,穿过校园去他的寝室放东西。后来这个校园也成了我的校园……
回忆到这里,我在想,是什么原因,让我印象中的好二哥变得这么不近人情?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养活二叔,感觉被大家庭所抛弃吗?这都是他结婚成家之后的事,已经是成人的二哥似乎不应该为这个原因而烦恼。那么,就是在他未成年时什么事情影响了他?
顺着这个思路,我想到二哥上高中时,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我年纪小,不记得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父亲暴怒之下苦打二哥一顿,然后二哥就远走陕西,去找两个叔叔了。两个叔叔在陕西农村落脚,做了倒插门女婿,想必日子也相当紧巴,二哥去了也不会有多么轻闲。那一段时间怎么熬过来的,估计只有二哥自己心里清楚吧。二哥在那边学了木匠活计,又结了婚,然后才回来。这个过程,想必二哥对父母是有怨言的吧,他远离大家庭已经很久了,那个年代他不写信基本就断了联系。
相比之下,后来还是老家的日子好过些,二哥、三叔和五叔都陆续回来了。二嫂是个强势且话多的人,简直天上地下没有她不懂的,一旦叨叨起来别人全错只有她是对的。所以我们也都厌烦她,不愿意和她多话。二嫂这个明显的外来人似乎把二哥带的离大家庭更远了。
以前我听母亲哀叹过,说二哥总说父母偏心,可事实上,母亲觉得三个哥哥里面就数对二哥付出的多,说二哥是除我之外哥姐里面学问最高的,上到高中,其他哥姐最多到初中,因为家里穷。二哥的高中没上完也是他自己不学好,最后离家出走。他从陕西带着媳妇回来,家里唯一的三间大瓦房给了他们,大哥大嫂已分家另过也还没建新房,三哥还没娶媳妇常年在外地打工挣钱。就这样他们还不知足,总觉得父母对不起他。
我现在想,二哥这个“父母对不起他”的想法应该主要不在物质上,而是心理上。他少年时期被迫(应该是他觉得是被迫,而父母认为是负气)出走,长期不在父母身边,心理上既渴望、需要父母的爱,又抗拒、远离父母的爱,这样心理矛盾着,爱恨交织着,和父母特别是父亲的关系,一直别别扭扭的。
以前的父母,苦扒苦做,能养活一大群孩子已是不易,哪会关注更进一步的心理问题。而二哥,在岁月流逝中心理也并没有成熟起来,并没有自我成长,没有自我救赎的能力,于是在日复一日的怨艾中,越来越远离大家庭,到如今母已逝父已老,仍是不肯原谅过去,不肯与亲情和解。
我也并没有学过多少心理学,只是凭着一点基本的同情心同理心,这样猜测。
我与二哥,也同样因为他与父母之间的隔阂,而有了隔阂。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我该如何与二哥和解?该如何帮助他与父亲和解?帮他与父亲和解,我没有把握。但是主动与二哥和解,我能做到。二哥也已当了父亲甚至当了爷爷,不知他可为自己年轻时的行为有所后悔?不知他可理解了父亲当年的做法?
不管如何,二宝的出生是一个契机,是一个我与二哥和解的契机,一个我们与昨天和解的契机。心中与至亲的人对峙着,并不愉快。期望我们都能与昨天和解,还心情、亲情一片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