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路软绵绵的伏在我的怀里,只是不住地摇头。
我越是劝她,她越是哭。
过了良久,李美路抬头凝望着我说:“咱们这算什么关系?”
我微笑着说:“朋友啊!”
她眉头一皱,“什么样的朋友?”
我讷讷地说:“好朋友,可以交心的朋友。”
事实上,她看不懂我的木讷笨拙,我弄不懂她的多愁善感。我们都太年轻了。
李美路沉默良久,幽幽叹了口气,淡淡地说:“嗯,朋友,好朋友。”随即,她挣脱出我的怀抱。
我忙说:“你没事儿吧?”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颜笑道:“对不起啊,我失态了。”
我们相视无言,她顿了顿,忽然说:“人说出国以后,人都会变的。你认为呢?”
我说:“嗯,可能是出国以后,接受到不同的文化,眼界变的开阔了吧。”
“但人是会变的,对不?变成我们不了解的样子,甚至,变成我们讨厌的样子。”她接着问。
我仔细的一想,不由得叹道:“我也不知道。世事无常啊,所以我们常说,友谊天长地久。”
便在这时,只觉身后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我一回头,却看见了孙健坤和他的女朋友“冰山女神”。
他兴高采烈地说:“兄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他又看了看我身边的李美路,笑道:“原来在这里和女朋友幽会呢。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我仔细一瞧,这位校花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她穿着一身深蓝色连衣裙,戴着一对儿白金吊坠耳环,显得时髦又高雅,完全褪去了学生的模样。
孙健坤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笑道:“小林,这是我的好兄弟。这位嘛......是他女朋友。”他笑嘻嘻地指了指李美路。
从孙健坤的话语间,我才知道“火星人”暗恋的这个校花,名叫小林。小林对我嘻嘻一笑,“知道,是那天和你打架的愣头青。”
孙健坤打了个响指,笑道:“要不,咱们一起去打台球?好好聊聊?”
李美路的脸耷拉下来,连忙扭过头,显然不喜欢他的到来。
我眉头一皱,“美路可是好学生,不会去那些地方。那地方是你这种社会青年去的。”
孙健坤满脸欣喜的笑容,看着我说:“至少这一年来我所听到的各种话里,你刚才这句最让我高兴,真的。”
“什么意思?”
孙健坤嘿嘿一笑,“我决定不考大学了!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创业计划吗?你觉得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什么最火?”
我说:“干嘛?你准备承办奥运会了?”
孙健坤哈哈大笑起来,说:“二十一世纪,是电子商务的时代!你看中国现在都变了,越来越国际化,我要转变观念,迎接新时代!”
小林在一旁吐了吐舌头。
孙健坤指向那片布满了国旗的广场,高呼道:“老婆!我要创业!我要为你打下一片江山!”
那个晚上,所有人都很兴奋。大伙儿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我只记得将李美路送回家以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将那晚发生的情况告诉了“火星人”。
“火星人”听完后却显得异常不愤,他说:“她要出国留学,你为什么不挽留她?”
我叹了口气,说:“我有什么资格挽留她?”
“火星人”抬高嗓音说:“你是她男朋友,当然有资格挽留她!”
“男朋友?”我很纠结,“我算是她男朋友吗?”
“火星人”瞥了我一眼,“你都抱人家了,还不算男朋友吗?”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李美路今年就高三了,如果她不参加高考,那她今年就该走了。其实我想告诉你......”他接着说着,语气很沮丧,不住地咬着下唇。
我觉得有些蹊跷,便问:“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突然脸憋得通红,低声说:“其实,我也很喜欢李美路。只可惜人家喜欢的是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追她了。”
我愕然道:“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他看了我一眼,说:“见到李美路以后,我就觉得她比那些肤浅的女孩可爱多了!她的性格真的很好!可是,她喜欢你,我又能怎样。咱们不是室友、好朋友吗?所以,作为我就是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并且获得幸福。”
我脑子一下子乱成一团,哑口无言。
临走前,我说:“我们都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遇到事都不知道和谁说,因此总会感到寂寞孤独。所以,我特别珍重同学之间的友谊,比如李美路,也比如你,你们都是我可以交心的好朋友。”
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想着李美路。想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幕幕,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恼着我,我到底喜不喜欢她?
我不知怎的得了一场重感冒,始终好不了。一天晚上,我感觉自己发高烧了,然而父亲正在外边应酬,家里没有一个人。我拖着沉重的身子爬了起来,一个人打了辆车前往医院。
我不愿意排队挂号,便直接进了急诊大厅。星期日的关系,医院里闹哄哄的,挤满探病的客人和病情较轻的病人。四处弥漫着医院特有的味道。消毒药水、探病花束、棉被的气味混为一体,笼罩整个医院,护士踏着喀吱喀吱的鞋音在室内跑来跑去。
走到挂号处,我迷迷糊糊地说:“我要输液!”
医生看了看我,说:“得先检查是什么病因啊。哪能乱输液?”
于是,我拖着即将晕倒的身子,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挂号、量体温、验血、验尿、取药等流程。
体温一量,39度高烧。
来到输液室,我一头倒在座位上,闭上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护士看我难受,便拿了一条冰毛巾,敷在我的头上。半昏半迷间,隐约感觉右手腕被橡皮绷带绑住,接着手背上好似被蚊子叮了一下。
我虽然没睁眼,但已确定护士正在给我输液。心一放宽,便昏昏睡去了。迷迷糊糊之间,只感觉输液室里来来往往的几波人,耳边时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聊天声。
接着,我又隐约听到细微的女人抽泣声。
“妈妈,怎样?好点了吗?”
“哎,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啊......”
我有些不耐烦,隐约间,却又感觉这声音似曾相识。
由于插了针管的右腕不敢用力伸直,我感觉胳膊有点麻,便想要侧身横卧换个姿势。转过身后,又担心输液瓶见底,便挣扎着起身检查。
不经意间,我看见在我对面躺着一位中年妇女。这妇女看起来很疲惫,她的头上缠着绷带,苍白的手臂上有许多注射或吊水针孔留下的痕迹。她用半睁开的眼睛呆然望着天花板的某一点,当我转身时,她稍微转动一下充血的红眼睛看向我。
看到那双眼睛,直感觉在她眼中几乎看不见生命力,就像一间所有家具已被搬走的旧房子,只有等候解体的命运一样。
我心想,“她这是得了什么病?”
我的视线渐渐向上移动,突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我看见了杨洁,她正伏在中年妇女的病床前打盹。
我一惊,失声道:“杨老师!”
杨洁浑身一颤,猛一抬头,正与我四目相对。她那张憔悴的脸上挂着一道泪痕,此刻看见我,又写满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