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蓝月亮把人们的目光引向了久违的天空,在网上掀起了晒月亮的狂欢。这让一个同事很是感慨,到S城这么多年,好久没有好好地看过天空了。
我听了很有感触。对于彩虹,落日,彩霞,星星,月亮,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从什么时候开始离我们远去了呢?同事说:我们太忙了,哪有时间看天啊。
对于他的话,我有些不以为然。我们对于天空,固然常常忽视,可是偶尔抬头,我们看到的又是什么呢?天空总是浑浊的,即便是雨后的青天,也像掺了水一样有些苍白,蓝得不纯粹,不过瘾;云朵的形状总是那么单调,不管冬夏,总是铅灰色死气沉沉的平板一块,毫无层次和美感可言,让人看了就生厌;黄昏时也看不到浓艳的火烧云,夕阳都如同散了黄的鸡蛋一样粘乎乎的,像要与周围黄黄的云融成一体;夜晚的天空黑黑的,星星少得可怜,仅存的几颗也是含混不清,好像随时有被黑暗吞没似的;至于月亮,在路灯和万家灯火的辉映下,显得那么可有可无,让人不由得忽略了它的存在。
这样的天空,又怎么能吸引我们的目光呢?在我的记忆中,天空可不是这样的。
小的时候在农村,没事总爱看天。那时总的天空真是可爱。若是晴天,那天真叫蓝,仿佛刚在蓝草的汁液里浸染过,随时会滴落下来似的。而且蓝得清澈,仿佛是一眼看到底的溪水。重要的是,再晴的天,也很少是真正的万里无云那么单调,总会在远远的天边,闲闲地挂着一两朵云,让蓝天变得更加生动、有趣。
那时的天空上,云是永远的主角。在这块蓝色的幕布上,它们上演着无人能懂的大戏。晴天的时候,它们像新采的棉花那样洁白,那样轻盈,不停变幻着形状,时而像羊群,时而像奔马,时而像丝丝缕缕的薄纱,更多的时候像巨大的雪山,在风的推动下不断涌起,坍塌,再涌起,再坍塌,却永远达不到太阳的高度。它们生成,飘散,聚合,分离,或者自顾自地走来走去,在地上画过巨大的阴影。山雨欲来的时候,它们变得很可怕,那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如张牙舞爪的恶龙,如狂奔长嘶的马群,挟风带电,来势汹汹,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不过,云最美的表演莫过火烧云。那时,火烧云是常有的事情。每当黄昏的时候,天空上就会燃起漫天大火,映得天地间一片通红。烧得最旺的是那些轻薄得如蝉翼一样的白云,如春天罩在少女身上的纱衣一样绯红鲜艳;那些厚些的白云,即便不能全部燃烧,却也通体火红,如秋天时的苹果一样惹人怜爱;唯有那浓重的乌云,因为含了太多的水分,再的火势也不能奈它们何,却在一些部位燃起细小的火苗,加外部道红亮的镶边,使它们显得格外狰狞和阴险。然而当天火熄灭的时候,所有的云都会退去,只剩下了深蓝的天空。
那时候的黄昏,即便是没有火烧云,也是美丽的。车轮大的夕阳静静地挂在天边,再没有了以往的张扬,就是你目不转睛地直视它,也不会灼了你眼。西边的天空被余晖涂抹成了含情脉脉的绛色,下边连绵不绝的山脉则成了深黛色,依依不舍的夕阳深情地亲吻着群山,久久不愿离去。当它隐没了最后一抹光线的,天空还是那么明亮,天地间一片宁静祥和,像是在回味这美妙的瞬间似的。
进入了夜间,在有月亮的时候,天空上星星很少,但每一颗都那么明亮。你还可以看到暗暗的云影在天空上浮来浮去。月亮如水,映得天地间一片通明,只有近处的树木和远处的山峦变成了幽暗的剪影,增加了神秘的气息。在没有月亮的时候,仰望星空,你就会体会到何以叫“繁星”。大大小小的星星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深蓝的夜空中,每一颗都像藏了秘密的精灵似的,发着蓝的红的光芒,快乐地眨着眼睛。它们是那么低,仿佛触手可及似的。特别是横贯长空的银河,星光浩渺,如烟似海,当浩荡的天风掠过银河的时候,想必卷起飞沫的也是光雾星尘吧。
那时的天空总是那么美丽,那么神奇,经常让我呆呆地看上大半天,为之着迷。那时,我和天空是最好的朋友,我是它的忠实观众,它能包容我所有的忧伤与向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疏远,彼此陌生了呢?
小时候我相信,不同的地方的天空是不一样的。比如姥姥家,虽然只隔了七八里路,但他们有他们的太阳,他们有他们的云朵,他们有他们的月亮和星星。长大以后,一度觉得那时自己很无知、很可笑,可是现在,我又渐渐模糊起来——我现在头顶上的真的和那时的是同一片天空吗?如果不是,是城里的天空和农村的不一样,还是成人的天空和儿时的不一样呢?
康德说:“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顶的星空与心中的道德律。”我不知道当年在康德头顶的星空是什么样的,如果和现在我头顶上的一样浑浊黯淡,他还会充满惊奇与敬畏吗?
我不是康德,无法代他回答。但我自己,却怀念我那记忆中的天空了。
—— 你碰到我的底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