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年逾六十的孤寡老人，早年的时候几个儿子都不幸夭折，只留下一个孤女。受传统观念影响，他觉得没有儿子奋斗就没有了意义，再多的钱再好的房子让女婿占去极不划算，倒不如轻轻松松的享受有生之年。于是乎，他不再像原来那样拼死拼活地去工作，整个人完全处于一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的状态。他养鸭，把几百只鸭子赶到山脚下的一个小水塘里，撒点饲料就回家睡大觉。没过多久，他的鸭子渐渐死得只剩下了几十只。曾经也是养殖大户，他不是不明白鸭子需要宽阔的活水，但是因为对明天期望不大，他不愿多花力气。被懒惰和颓废缠绕上的他，原本富裕的家境慢慢衰落下来，如今，村里几乎家家都住在楼房里，只有他还是住在由政府帮忙盖的小平房里。
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也是这样一个因为失去生活的希望而逐渐变成行尸走肉的悲剧。第一次下定决心买车时，他意气风发，干劲十足，为了凑足100块钱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尽管每天收入才七八毛钱，但他用一年半的时间实现了心愿。好景不长，他连人带车被残暴的大兵没收了。在性命危难自身难保的时刻，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不用交租金的车依旧是祥子心中坚定的信念，因此他能铤而走险带走那三只骆驼，为下一次的梦想城堡添砖加瓦。只要希望还在，祥子就有力量继续前行。这一次他甚至变得有些狂热，干出抢别人活的事来。他买来一个储蓄罐，像个虔诚的孩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往里面塞钱，耐心地，兴奋地，等待着最后的辉煌时刻。这时候的他，质朴而善良，爱财却取之有道，因手脚勤快而受人喜欢。
如果第一次祥子没有因为一时感动而答应同伴的邀请，在时局动荡的时候拉客去危险之地；如果第二次祥子没有因为视野狭隘不信任银行，把钱放在他人可轻易取走的小罐子里，他的两次遭遇还会发生吗？会的，让祥子感到彻底失望的是底层人民在社会上蝼蚁一般的不可更改的生存状态。和他一样当车夫的，或是做小生意的，打零工的，普通老百姓一直在努力活着，他们的孩子稍微长大一点就要出去谋生，女儿甚至要被卖掉。但是有用吗？自己手头的东西朝不保夕，上层人物对他们百般压榨和欺负，他们抓不住一个实在的可信的东西啊！
小福子的死，让祥子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对生活的要求那么低：找一个没人要但能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女人做妻子，自己吃苦耐劳支撑起小小的家。可是低到尘埃里的愿望都没能被当时的社会所允许。一再的失败和绝望，让祥子对自己的坚守和付出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对原来的自己进行了彻底的否定，他过上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堕落日子。祥子，他只相信眼前到手的东西，能吃到肚子里的东西。他用坑蒙拐骗的方式满足口腹之欲，他对未来没有丝毫的念想，对奉献他人也没有丝毫的兴趣，最后，他活得无比的自私、放纵、下作。毫无疑问，他正走在毁灭之路上。
翻阅的过程中，我有几次不忍卒读，甚至很小心眼地气愤作者为什么把他写得那么惨。用传道书的话来说：虚空的虚空，一切都是虚空。祥子不幸过早地窥见了这个巨大的虚空，人人终有一死的虚空，可是他不知道要对抗这种虚空，而不是去迎合它。人生固然是只有同一个终点，但这个过程还是需要一个支点。否则，我们就不是生机勃勃地站着或跑着走完全程，而是死气沉沉地躺着或爬着自投罗网。
2021年2月10日星期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