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讲究忠孝,简单来说,就是侍家以孝,为国尽忠。能够真正做到忠孝两全,对一个人来说,可以说是一个很高的评价。不过,古往今来,名士勇将灿若星辰,但真正做到忠孝两全的,数量并不多,很多人在忠与孝之间徘徊,对国家的“忠”升华成了一种“大孝”,成为绝大多数人的选择,以至“自古忠孝难两全”这句话,就成了我们在影视剧中经常能看到的高频率字句。
今天我们要讲的这位爷,从他一生主要从事的工作来看,应该说是“既不忠也不孝”,但他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办法,让自己成为“替父分忧”的孝子,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他就是东晋书法家、佛学家,中书侍郎郗[xī]超。
郗超出身于高平郗氏,是南昌文穆公会稽内史郗愔[yīn]之子,南昌文成公太尉郗鉴之孙。郗超的父祖两代人都是朝廷高官,而且忠于东晋皇室,可他却不同,暗搓搓地拂逆了父祖的谆谆教诲,将东晋皇室的安危放在一边,选择一心追随权臣桓[huán]温,并成为桓温图篡帝位的谋主。
旷世奇才 为辅明公
让亲爹“提前退居二线”
由于家庭环境极好,所受教育水平很高,郗超年轻的时候就显得超凡脱俗,有旷世之才。平时放荡不羁,在名士间交游广泛。他善于清谈,见解义理精妙入微,得到时人称许。南朝宋国子博士檀[tán]道鸾[luán]曾评价说:“超少有才气,越世负俗,不循常检,时人为一代盛誉者。”
东晋永和四年(西元348年),安西将军、荆州刺史桓温(后被其孙桓玄追尊为桓楚太祖宣武皇帝)因平蜀之功,被封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临贺郡公。平蜀之战使得桓温声名大振,朝廷忌惮不已。当时,桓温治下有八州之地,自行招募军卒、调配资源,逐渐形成半独立状态,渐露不臣之心。朝廷对他已不能征调自如,但求羁縻而已。此时,郗超进入桓温幕府,担任征西府椽,后改任大司马参军。
征西大将军桓温是一代枭雄,平时英气高迈,很少推崇他人,但他在与郗超交谈之后,却认为郗超才华横溢,深不可测,因此尽心礼待。而郗超对桓温也是一见如故,决定不再理会东晋朝廷,一心追随明公桓温左右。唐朝梁文昭公司空房玄龄对此有评价:“温怀不轨,欲立霸王之基,超为之谋。”
太和四年(西元369年),已升任为南郡公、侍中、大司马、扬州牧的桓温,决定再造一个“平蜀之功”,请求与郗超的父亲、徐兖[yǎn]二州刺史郗愔等人一同北伐前燕。当时,北府兵的战斗力很强,桓温不愿让郗愔掌握京口(今江苏镇江)重镇。但郗愔对此丝毫不知,还致信桓温,表示愿意与他共同辅佐王室,请求率部出河上。郗超当时为桓温参军,截获父亲郗愔的原信后,他觉得内容肯定不会让桓温满意,甚至可能会导致桓温和父亲之间发生猜忌,对桓温谋篡帝位的进程不利,对父亲也可能会有不好的影响。于是,郗超暗中将父亲的原信毁掉,然后以父亲的名义伪造信件,呈送给桓温。这时候,信中的内容已经翻天覆地,里面写的是:“我不是将帅之才,不能胜任军旅重任,而且年老多病,还是给我一个闲职,让我休养吧。徐兖二州的军队以后就由桓公统领吧。”桓温得信大喜,当即改任郗愔为会稽内史,并自领徐兖二州刺史,兼并了郗愔的军队。
在此过程中,桓温捡了个大便宜,权势更是冲天;郗愔一脸懵逼,正值壮年却被解除兵权,只能无奈接受,却也逃离了你死我活的上层斗争;藏在暗处的宝贝儿子郗超则超开心,既让明公桓温掌握了更大的实力,又给父亲解了套,提前退居二线,避免日后父子尴尬。哎,这儿子,悦史君只能呵呵哒。
同年四月,南郡公、侍中、大司马、扬州牧、徐兖二州刺史桓温亲率步骑五万,与江州刺史桓冲、豫州刺史袁真一同北伐前燕。郗超极力劝谏,认为当时正逢大旱,水道不通,会影响漕运。
桓温不听,执意进军,并让人在钜野开凿水路三百里,使船只由清水进入黄河。郗超再次劝谏,认为桓温入黄河之法是逆水而进,难通漕运,担心前燕拒守不战,会令晋军粮道断绝,陷入无粮困境。他建议桓温尽率全军直击前燕国都邺城(今河北临漳县),这样不论前燕逃回辽东后方、拒守邺城或出兵决战都有利于北伐进展。另外,郗超还提出另外一个比较稳健的策略,建议桓温坚守河道,控制漕运,储蓄粮食,直至明年夏天再继续进攻。他认为如不速战速决,当战事拖延至秋冬后,在水量减少而北方早降温的客观条件之下,会令到晋军更难维持。但桓温全都不听。
七月,燕国大将慕容垂、傅末波等人率八万大军前来抵抗晋军,两军对峙于枋头(在今河南浚县)。桓温命袁真进攻谯、梁,并打开石门水道。但袁真始终无法开通石门,最终晋军军粮耗尽。九月,桓温焚毁战船,退军而去。慕容垂率八千骑军追赶,与晋军战于襄邑(今河南睢县西)。桓温大败而回,死伤三万人。
密谋废立 权势熏天
百官震栗 皇帝“抑郁”
桓温久怀异志,发动这次北伐的本意是希望先建立功勋,然后回朝接受九锡,从而夺取政权。但因第三次北伐失败,声望大减,图谋不成。
兵败后,桓温退至山阳(今江苏淮安),并立马将战败的这口大锅直接甩给了一起出征的豫州刺史袁真。他上疏朝廷,请废袁真为庶人。袁真摄于桓温的权势,百口莫辩,铤而走险,以寿春(今安徽寿县西南)为根据地发动叛变,并暗中勾结前秦、前燕。这种情况下,东晋朝廷不但不敢追究桓温的兵败之责,还命侍中罗含带着牛酒到山阳犒劳桓温,并任命其子桓熙为豫州刺史。
太和五年(西元370年)二月,豫州刺史袁真病死,部将朱辅拥立其子袁瑾为豫州刺史。同年八月,桓温率二万军队攻打寿春,并筑起长围,将城池团团围困。袁瑾只得婴城固守。
太和六年(西元371年),桓温攻破寿春,俘获袁瑾,将袁瑾、朱辅及其宗族数十人全部送往建康斩首。从此,豫州彻底落入桓温之手。桓温掌握了进入建康的锁钥。
收复寿春后,桓温对郗超说:“这次胜利能雪枋头兵败之耻吗?”郗超则表示不能。当天晚上,郗超对桓温说:“明公身居重任,如果不能效仿伊尹、霍光,废立皇帝,不足以镇压四海,震服宇内。”桓温采纳了他的建议,决定废黜当朝天子司马奕。
太和六年(西元371年)十一月,桓温散布流言,称司马奕因阳痿不能生育,并让宠臣相龙、计好、朱炅宝等人与后宫美人私通,而后宫所生三子并非皇帝亲生。不久,桓温率军队进入首都建康,带兵入朝,以先前的流言为据,威逼褚太后废除司马奕的帝位。无奈之下,褚太后只得召集百官于朝堂,下诏废司马奕为东海王,并立会稽王司马昱为皇帝。而后,桓温亲率百官到会稽王府,迎司马昱入朝,拥立为帝,是为东晋太宗简文皇帝,改元咸安。
政变发生时,郗超担任中书侍郎,坐镇朝廷,文武百官都畏惧他的权势。时任吏部尚书、中护军的谢安曾与蓝田侯、侍中王坦之一同去拜访郗超,但一直等到天色已晚也未能入见。王坦之打算离去,谢安道:“你就不能为了性命,先忍一忍吗?”
晋朝开国一百多年,从未发生过废立之事。桓温依据郗超之言,擅行废立,不仅令百官震栗,他自己也紧张不已。前秦世祖宣昭皇帝苻坚对此不以为然,他说:“桓温此前败于灞上,而今又败于枋头,十五年内两次使国家军队遭受重大打击。不但不反思过错,向百姓谢罪,竟还废黜君主。六十岁的老叟如此举动,如何自容于天下?”
简文帝司马昱虽然被桓温拥立为皇帝,但却形同傀儡,常担心会被桓温废黜。后来天现异象,荧惑入太微,这在当时被认为是帝位不保的征兆,司马奕被废时也有同样的天象。司马昱非常不安,甚至向郗超询问桓温是否会再行废立。郗超断言:“桓大司马正对内稳定国家,对外开拓江山,我愿用全家百余口来担保,不会发生那种不正常的政变。”司马昱稍微安心,又吟诵东晋吉阳贞男庾阐的诗聊以自慰:“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
咸安二年(西元372年)七月,即位不到两年的简文帝司马昱因不能承受巨大的压力,生了重病,郁郁而终。桓温原以为司马昱临死会禅位给自己,或让自己摄政,结果大失所望,怨愤不已。
宁康元年(西元373年)七月,桓温在姑孰(今安徽当涂县)病逝,终年六十二岁。东晋朝廷追赠桓温为丞相,谥号宣武,丧礼依照西晋安平献王太宰司马孚、西汉博陆候大司马大将军霍光旧例,又赐九旒[liú]鸾辂[lù]、黄屋左纛[dào]等物。实际上,就是在桓温死后,朝廷才给了他相当于皇帝的待遇。
临终留“信” 另类“尽孝”替父分忧
桓温死后,郗超改任司徒左长史,但因母亲去世而离职。此时,他认为父亲郗愔是名门之子,地位应在谢安之上,但一直处于闲职,而谢安却能掌握朝政,对此愤恨不平。谢安对郗超也是深恨不已。
守孝期满后,东晋朝廷起复郗超为散骑常侍,后又授为宣威将军、临海太守,他都没有接受。太元二年十二月(西元378年1月),郗超病逝,年仅四十二岁。
郗超临终前,将一箱书信交给门生保管,嘱咐说:“我父亲年事已高,我死之后,如果他悲伤过度,影响到饮食睡眠,就把这个箱子交给他。不然的话,你就把它烧掉。”郗愔忠心于王室,对儿子郗超与桓温图谋篡晋之举丝毫不知。郗超死后,郗愔果然因过度悲痛而患病。郗超的门生便将箱子交给郗愔,郗愔打开箱子一看,里面全都是郗超与桓温密谋篡晋的书信。郗愔大怒说:“这小子死得太晚了。”从此再也不为他流泪,身体也很快好起来了。
直到郗超去世6年后,太元九年八月(西元384年9月),他的郗愔才因病去世,享年七十二岁,这在当时算是一位高寿老人了。郗超这么聪明,虽然把亲爹耍得团团转,但也算是让他可以安度晚年啊。
悦史君点评:桓温固然是一世之雄,但悦史君认为,隐身于他背后的郗超更是脑力超群。为了追随明公,他抛弃了封建王朝时期最看中的正统,东晋朝廷,犯天下之大忌,实为不忠;父祖都是朝廷高官,而且忠于东晋皇室,郗超的作为,无疑是对他们打脸,但郗超竟然能在生前把这个事实隐瞒住,看似“不孝”,实际上却煞费苦心地尽了孝道,让老父亲在他壮年去世后,还能“坦然”放下丧子之痛,活到了令古人羡慕的古稀之年,真难得。
不过,郗超之辈仍然是在玩火,不仅拿个人性命开玩笑,拿家族前途开玩笑,对国家来说更是一场灾难,毕竟谋朝篡位,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死罪,而且是株连九族的重罪。郗超的炫技,留在那个士族横行、皇室衰微的时代就好,在我们这个日新月异的新时代,大家还是集中精力,把小家过好,让大家安心,为国家尽每一份微薄之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