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或许那些梦不是凭空而生.依稀记得梦里的人几乎不说话——对应的是我小时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话唠,所以梦里的场景总是令人印象最深.
从我想说的第一个梦说起:小时候房间在独栋屋的第四层,按理来说应该有人会想到这一层的寓意,但我小时候没想过,父母也没提过,因此重点不在这.我想说的是,梦中什么都黑漆漆的,自然而然地,梦中唯一的光是第四层房间里的花苞灯,灯是老式花苞片包裹成的,故起此名.至于半夜用灯的亮度可想而知,暗黄的灯光下,父亲和母亲都已睡下,在床的角落里蜷缩的我(小时候钟爱蜷缩在角落睡觉)灵魂早已飘散到床底下,去寻找那床底的奥秘.小小的“我”的目光放在昏暗的床底下,光线仅为我提供床底不足半米的视野,我的脸上爬满了恐惧,可是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着我,我忽然想起来房间里那只隐藏的大号蜘蛛.
我与大号蜘蛛有缘,在衣柜和房门外的卫生角见过几面,其实真正令我感到绝望的一般不是它——它跑得太快了,带走了我惊叫的时间.顺着光线的深入,我隐隐觉得床底的空间在变大变深,好像一座食人的深渊.来不及想床底那奇异而又不失宁静的光——提供足够观察力度的光却又黑黑的光.由于这座深渊实在是吞噬了我太多太多的玩具和硬币,故我探索它时亦怀着一颗好奇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发现一样又一样我不曾拥有过很多美好的物件,它们始终陪伴在我睡眠的小窝旁,却又与我的天真保持着不应有的距离,直到它们在以后彻底消失在我眼前.我在看到它们的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正在失去它们,因为母亲是房间的清洁工,她将视污秽为她的敌人,哪怕是沾染半分污秽肮脏亲切如我的“伙伴”,它们将于夜深人静的时候携我逃离这个世界,就像蜡笔小新剧场版某电影中的一幕,那时的我挺想认识他的.
其实我并没有全面地描摹床底的世界,这是因为我觉得那个世界与我的缘分不大,我早已失去了一方容纳我的净土,那座方寸不过一百️八十厘米的牢笼.如今早已经逃离深渊的我尚不知去哪寻找新的一处编织谎言的殿堂.
【补叙^_^:独栋屋第四层有一间房,房子面南或面北开一面长窗——一面不令人心安的窗,曾经有几次电工过来修理空调,半悬窗外,实在令人无法理解这种风险.本来房里布局两张大床,一张大床床头背窗面大墙,大墙大床间隔一大衣柜,衣柜贴满旧照,最右边的柜是母亲的——最神秘的一处柜,最左边的柜是父亲的柜——最不神秘的一处柜.我确信床底的世界有两个,一个是所有人的共识,另一个是我的意识.
搬迁大床时祖父站在一旁好久,他穿着整齐条理,裤子绑着腰带,那年他七十二岁.他看着我上楼莫名其妙地围着大床的“骨架”打转,又企图捡起肮脏的硬币们,便松了松喉咙,说:“你去,把它们都拾起来.”他突然有些欣慰,只是我永不知那时他的感受到底是什么,总之不可能搁于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