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敬启者——给十年后的阿梧

阿梧:

依你的性子,我想着应该还在奈何桥那头,磨磨蹭蹭的赖着不肯走,这倒也好,省了我许多周折的功夫。从前你嫌我啰嗦,这次万望耐下性子,听我再絮叨一回吧。

阿梧,人们都说天下一天,人间一年,就是不知道这地下是怎个过时光的法子。不过在梦中见过你几回,还是从前那般样子,倒是我,如今头上都有白发,眼角也长出细纹了,也不知道这十年之后的信到你看到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时候在一处过家家,总是我扮妈妈你扮孩子,你看如今,我不用扮便已是如此模样了。最近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总有几件越想越不对劲,现在得空来问问你,虽然咱们不在一处,但要是你说谎了,那我也得把你翻出来,使劲揪着你耳朵,好好地唠叨唠叨你。

在小学时,我那三番四次丢失的兔子橡皮,是不是你偷偷的给藏起来了,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它是放在铅笔盒里的第三个小格子,别人应该是不知道的,然后你说我是得罪了兔子神仙,只有绕着操场像兔子一样跳半圈,橡皮才不会一直丢,我当时被你吓得直掉眼泪,真的就去了操场蹦跶,现在想想,那“神仙”应该就是你吧。

后来咱们都大了点,我也不再用兔子橡皮了,没事就跟着你去雪花酪旁边的书店里租小说看,有时候看不完了,咱俩就悄摸摸地带回了学校,记得有一回下课班头突袭,挨个搜查咱们的抽屉,当时的我紧张极了,脸憋得跟个猪肝一样,可莫名其妙的,我的“禁书”居然跑到了你那里,弄得你被班头给劈头盖脸的好一顿骂,还把阿姨给叫了过来,之后你说是想看我的书,就没打招呼把我的书拿了过来。现在想想,你是觉得我脸皮薄,替我背了一回锅吧。

阿梧你知道吗,现在那个书店倒闭了,就在你离开后的不久,大约也是觉得失去了最忠实的读者吧。旁边那个雪花酪倒还一直开着,老板也没有换,就是再也没有和你一起吃的时候那个味道了,十年之后或许这里还会再开一家书店吧,我到时候替你找找,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小说。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但突然间我好像也想明白了,高中时我学习不好,每次一出成绩就跟林黛玉附体般的哭倒过去,后来分科时我坚决不选数理化加起来没考到一百五十的理科,当时你还笑话我像个闸坏了的水龙头一样,不过后来你居然选了跟我一样的文科,明明你理综要强得多,当时你嘴硬说是理综没有挑战性,做人就要往最困难那条路上走。

现在一想,阿梧你估计是怕我一个人太可怜了,哭起来没完没了的,没有你在旁边讲笑话,我自己非得把双眼变成桃子一般。不过你这人很不讲义气,这些年来明明很多回我的眼睛已经变成桃子了,你还是没有来讲笑话哄我,现在的我很少哭了,十年之后的我估计都不知道什么叫眼泪了,是啊,恍惚之间,我竟不知道该哭给谁看了。

对了,你之前一直憧憬的大学生活,果真就跟你想象的那般,不用五点就起床,可以在宿舍打牌看剧,周末出去吃喝玩乐,寒暑假里像个猪般的生活,不过呢,老师会偶尔的点名签到,没来的后果很是严重,但依着你这小聪明劲,搞定这些肯定不在话下。

其实我一直很是自责,当时你说你去北京进修美术,我只是纳闷为何突然要转艺术生,没有发现你的丝毫不对,后来咱们一直电话联系,再后来变成短信联系,再后来,失去了联系,然后就是叔叔阿姨告诉我说……阿梧,要是当时我能聪明那么一点点,就只要那么一点点,是不是就能够发现你隐瞒我的秘密,然后我肯定会去陪着你,说不定你一高兴,就会好了呢,然后我们一起上大学,一起上课逃课,一起吃饭唱歌,一起看剧追星,一起毕业找工作,然而我没有,你老喜欢说人生无悔什么的,唉,我这辈子是做不到了。

你是个磨叽的性格,我都能猜到你尝了一口孟婆汤,然后叫着苦,死活就吐了出来,在地下跟个大爷一般的晃悠生活着,忘乎所以的又结交了一棒朋友,所以你很少来看我们,我经常去西陵公园的那棵最大的梧桐树底下,你说你的名字是取自“小雨落梧桐”,我就看着那沙沙而落的梧桐叶,总觉得有一片是你给我传来的消息,可是怎么找,偏也找不到。

阿梧,大家都过得挺好的,你要相信,在这十年内,每每我们想起你,你带我们的欢愉总是大过于悲戚的,要是你看到了这里,就可以放心的走了,你偷偷的往手心里塞点糖,喝完孟婆汤的时候赶紧吃下,然后过桥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转世投井的时候注意点,别磕着自己的头了。

阿梧,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明白了一些事情,人生十年或百年,都是朝露夕辉,一瞬而已,永恒不变的唯有刻在回忆里,日日夜夜想起的那些画面,所以别再挂念我们了,你带给我们的足够多了。

不过万一我猜错了,阿梧你现在已经到了下一世了,你的岁数应该正是上高中的那会,听我的,去找一棵最大的梧桐树下待着,这回我会陪着你,慢慢的走完这条路。阿梧你一定会骂我,世界这么大,过了十年,我怎么找你。

呵,你就乖乖的待着,怎的,还怕我找不到你?  


                                                                                                       阿驴         

                                                                                              2019年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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