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某些角落里,隐藏着许多不易察觉的窗口。透过这些窗口,能够从不同寻常的角度去观察生活,对生活产生新的认知。
时值仲夏,灰蓝的天空中偶尔飘过几朵薄云,太阳正肆无忌惮地发光发热,五感的体验都中带着份灼热。时不时吹来的阵阵微风却只顾着撩动河边的垂柳,丝毫没有想着缓解这炎热的天气。午饭之后,我一直被挥之不去的睡意纠缠着,昏昏沉沉地办完公差,已是临近傍晚了。收拾好行李,走上南昌的街头,却睡意全无,感到分外清醒了。
初次来到南昌,本可以再逗留数日,借机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每当有机会到陌生的地方,我便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倍感兴趣,现已成了惯例。但是端午佳节在即,为了能够和家人过节,还是决定今天办完公差就回上海。也许因为决定过于仓促了,回去的票异常难买,最终只买到了硬座车厢的站票。但想着到时候去餐厅车厢坐坐或者找个角落蹲一晚也就到了,并没有太在意,然而更出乎意料的事还在后面。发车的时间是晚上快九点的时候,我还有数个小时的闲暇可以消遣,便决定去转转。作为有着文学嗜好的人,如果只能去到南昌的一个地方的话,那自然就是滕王阁。我所在的地方离滕王阁并不是很远,便一路溜达着过去了。
南昌作为历史历史文化名城,在建设现代化城市的同时,保留了许多历史建筑,值得细细游玩。可惜我的行程仓促,一路走马观花,对南昌的印象也不是特别深刻。此时,夕阳西沉,配上滕王阁的回廊琉璃,想必定是如诗如画的美景。带着这样的期待,循着地图,一路闲逛,不一会,便来到了滕王阁了。对于滕王阁的印象还主要来自于曾经背诵千遍的《滕王阁序》,而眼前的滕王阁无疑使昔日的印象破碎了,“天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美景怕是只能留在想象中。虽然比较失望,但既然来了,还是决定入阁游看看。滕王阁每层的两侧均是店铺,卖些景区常见的物件,而顶层设有舞台,每天重复着相同的表演。虽然赣江的水流淌依旧,但滕王阁昔日的文雅风韵,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了。亦或滕王阁并没有变,只是少了昔日在此谈笑风生的文人墨客。
带着莫名的失落,我便前往南昌火车站,准备乘车返程。我对南昌火车站的印象仅限于其广场中的世界球,因为视野已被攒动的人头占据了,进站口排了很长的队。进站时已经开始检票了,还好赶上了火车。上车之后,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恍惚间觉得明天是春节而不是端午。车厢里挤满了人,我也只能勉强有个站立的地方,想找个宽敞的地方蹲着,显然是奢望了。刚上车时,还有人从别的车厢挤进来,然后又挤到另一个车厢,试图寻找一个舒适的空间待着。但很快,就没有人挤来挤去了,事实证明此番努力只是徒劳罢了,还会引来周围人的抱怨。刚发车不久,车厢里依然很嘈杂,时不时还有乘客因为过于拥挤而发生口角。由于过于拥挤,站着的姿势比较别扭,没过多长时间,我已经觉得有些累了,不停地将重心在两脚之间移动。想想要站着直到明天早上,不禁有些烦躁。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开始观察车厢里的乘客。
车厢里,浑浊的空气中杂夹着各种味道,其中几种味道作为绿皮车厢的特色,就显得异常突出,泡面的味道,烟草味以及臭脚丫子的味道。车厢里的每寸空间都被乘客占据了,只有行李架是个例外。如果不是因为放满了行李,恐怕行李架也不能幸免。乘客爬上行李架也许不是新鲜事了,但钻到座椅下面,我还是初次见识到。车厢里有几位乘客钻到了座椅下躺下了,对于座椅下的这几位我是羡慕的,想必比站着舒服许多,如果抗干扰能力强,也许还能睡上一会。虽然座椅下的空位很多,但我们大部分人都没有钻进去,也许是因为习惯了“体面”的生活。车上的大部分人都衣着简朴,甚至不是很整洁,尤其是买了站票的,我们习惯性地将他们归类为农民工。有时不得不感叹资源分配的力量,占有资源少的人,连坐个火车都不占优势,他们觉得高铁太贵,买票还习惯去售票窗口。车厢里只有少数几个衣着光鲜亮丽的乘客,显然他们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脸上略显嫌恶,其中还有捂着鼻子的。我身边的几位应该是建筑工地的工人,衣服上还有斑斑点点的混凝土,都沉默不语,表情木然,显然他们对今天的情形早已习以为常了。紧挨着我的一位,也许看我穿着整洁,怕我嫌弃,努力跟我保持距离。虽然他几番努力,但我们丝毫没有拉开距离。然而从他的眼神里,我还是感受到了那无形的距离。偶尔我们对视时,他总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们总是不遗余力地提倡人人平等,但种种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使我们不能理直气壮将自己放在平等的位置。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已是头昏脑胀,疲惫不堪,急迫地想找个地方坐下。闷热的车厢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只听见火车的隆隆声,也许所有人都累了。在这狭小的车厢里,一切都有了新的秩序,人们在身体和心理上都建立了新的平衡。在火车靠站时,这种平衡才会被短暂地打破,但经过调整又迅速恢复。每当火车停靠站点时,就看到乘客脸上满是期待。希望自己身边有人到站下车,能够腾出空间来。下车的人面露释然,其身边的人则暗暗欣喜。直到凌晨,过了徐州站,车厢已才不那么拥挤了。我终于找到个角落,重重地坐在了地上,倚靠着车厢,便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等再次睁眼时,天已大亮,火车已过了南京站。车厢里的人已少了大半,不再拥挤,每个人都坐下或者躺下了。那几位衣着光鲜的乘客,怕是也是坐车去上海的,还没有下车,此时也坐在车厢地板上,倚靠着车厢睡着了,适应了车厢里的环境,不再拘谨。此时他们只想睡上一会,没有额外的精力在意环境是否脏乱,行为是否体面了。
经过一夜的煎熬,清晨时分,终于到达了上海。走出车厢,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车厢中丢弃的观念,此刻又重新在意识里生根发芽,并迅速根深蒂固了。走出车厢,我便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衣着,对衣服上的灰尘污渍显得颇为在意,而同行的乘客中,又有人捂住了鼻子。走出火车站,融入大都市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除了略显疲惫,与平时已并无二致,生活又恢复了常态。
作者:施孙甲由(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