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4日,深夜23点一刻,长沙旺旺医院的急诊输液室,陪妈妈看病,输液。此刻,妈妈已呼吸均匀,倦极睡去。
极少有这样单独陪妈妈的时光,在我的记忆里,妈妈永远那么坚强,打不倒,扛得住,童年时,见过妈妈生病,那时恐惧大于一切,害怕到不知如何去安慰妈妈。而成年后,一直离家,永远在外打拼,妈妈几次生病手术住院我都不在身边,妈妈总在电话里和我说,你忙,就不要回来了,你堂姐她们会照顾我,于是,我竟然也理所当然地忙碌。
成年后的我,常年在外,脾气秉性也有几分像妈妈,好强,不愿麻烦别人,向家人永远报喜不报忧,甚至好强到不懂得向家人撒娇,表达爱,和母亲间更少了几分母女间该有的亲昵。年轻时,曾经十分羡慕能和妈妈手挽手逛街的孩子,而我进入大学后,外地求学,自己第一次独立买衣服,回家都惴惴不安深怕挨骂,妈妈在我心里,一直那么威严。
而当我自己成为母亲之后,我恨不得将所有的爱都表达出来,也期望孩子给我同样热烈的回报,拥抱,亲吻面颊,不绝于口的赞美,希望孩子懂得去爱,更懂得表达爱。
从来没想过,父母会老去。
那日,看着母亲蹒跚着跟在三岁多的小侄子身后追赶,半路上,原地喘气,力不从心的样子,我竟然有片刻恍惚,仿佛那个被追赶的人是我和弟弟,每次我们淘气,妈妈就是这样满操场追着我们跑,抓住就是胖揍,而不敢相信,眼前的老人就是妈妈,在我心里无所不能,善良能干的妈妈,她老了。
再看看个子快赶上我的多多,我是什么时候有了他?那个软软糯糯的小人儿,如何被神仙吹了一口气,呼呼呼就长大了,能和你一起看小说,看喜剧,讨论明星,甚至会直白地说,妈妈,你老了。
生命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轮回,延续。一代又一代。最近这三五年,我愈发通透,安静,圆融。
曾经那么介意,一定要成为所有人眼中无所不能的人,当力不从心的时候,心中充满危机感和负罪感。而现实里,避重就轻,逃避困难,害怕矛盾,是我曾经很长时间的心理困境,一方面倾慕母亲的坚韧,泼辣,果断,交际上游刃有余,一方面,却永远无法成为妈妈那样的人。犹疑,拖延,交际障碍,内心千军万马,表面却静若平湖,我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这世上所有的路都是走回内心的路。
当我有了孩子,以平等的姿态与母亲对话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无助的小孩,妈妈亦是。
我试图接纳自己,爱内心这个曾经讨厌的自己,与自己握手言和,内心竟然更加安静。我不是最好的,也一定不是最坏的,但是独一无二的。以我的姿态肆意生长,去体验更广阔的世界,生命的深刻和自由的温度。不再刻意追求成为母亲那样凌厉自带热力的人,而是成为真诚的,沉静的那一个,不喧哗,不争锋,不巧舌如簧,不唯唯诺诺,努力向上,坚持底线,用最大的善意与人为伍。
直到今天,终于不惑,原来我永远成为不了母亲那样的人,我只能是我自己。但不妨碍我爱她,用我自己都方式爱她,不虚张声势,没有多的话语,就如这个静夜的无声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