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一年,父母商量后在地里种上了魔芋。
那片地原先种的是玉米,后来玉米跌价,恰好乡下有人开始收魔芋,便种了魔芋,预备卖了换钱给我交学费。
魔芋成熟后,我们便把它从地里挖出来,刨去表面的泥巴,用编织袋装起来背回家里,闲暇时拉去村里卖。
村里有一个专门收魔芋的小作坊,具体是制造什么倒是不甚了之,只隐约记得废渣和污水都往河里排了。
那时的河水还没有被污染,清澈见底,鱼虾成群结队地在水草里游来游去。
约摸是08年左右的样子,乡下还没有汽车,连摩托车也是稀罕物什,有这些交通工具的人家非富即贵。
农村的运输工具,是一种叫“船架”的东西,由两块长条的、两头是弧形的钢块和木板制成,用牛轭(耕地时套在牛颈上的曲木)套在牛脖子上,人从前面牵着牛走,拖动“船架”跟着走。
农户们用船架来拉庄稼、柴禾等,倒是极为方便,也省得用背篓背得腰酸背痛的。
02.
那时父亲白天在外砌墙,母亲独自一人在家照料那些庄稼,很是辛苦。
母亲把挖出来的魔芋背回家里,预备第二天拉去村里卖。
船架我家是有的,只是没有牛,便去爷爷家借了那头老牛来。
把魔芋装在编织袋里,挪到船架上,用绳子绑好,给牛套上牛轭,用两根绳子绑住牛轭和船架两端,赶着牛就出发了。
家里没有大人,留两个孩子在家里很不放心,于是母亲便带上我和小妹一同前往,一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便于打发时间。
那个小作坊,建在桥头,离小学只有百余米远,但离我家有好几公里,须得下一个大坡,走一长段平路才到。
牛拉着船架,自然走不了陡峭的小路,只能顺着大路一直走,虽然很绕,却也没有办法。
我们上学的小路,只有一米左右宽,是那些周围有地的农户们踩出来的。
后来寨子里的长辈为了方便我们上学,在原来的基础上拓宽了一点,不过也仅仅能让两个孩子并排走。
小路底下就是陡坡,向下延伸几百米,尽头是河边。人滚下去的话,不死也残。
下雨的时候,羊肠小道上又稀又滑,须得搀扶着走,稍有不慎便会跌倒,轻则满身稀泥,重则摔下山坡,生死由命。
大路倒是好走很多,那是寨子里的人赶集的必经之地,所以便修得颇宽,大概三四米的样子。
大路修在陡坡上,上头是成片的庄稼地和树木,底下是杂草丛,最下面的山谷里有条河。
一遇到下雨的天气,便不好走了,山水把泥路冲得坑坑洼洼的,雨水纷纷往土坑里汇聚,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洼。
03.
在我的印象中,那天是阴天,我们是中午去的,母亲牵着牛在前头走,我牵着6岁的小妹跟在后面。
走了两个小时,才到村里的小作坊。
那个小作坊建在河边,大概是为了方便引水和排出废水、废渣。
两个中年男人正在机器旁忙活着,从皮带传输机下捡起一些掉落的魔芋,往传输机上扔去。
母亲把牛绳递给我,上前去打了招呼,其中一个男人便提了秤台走了上来。
那时候电子秤还没有普及到农村来,大家用的都是秤杆,生意人用的则是秤台,能秤得多一点。
母亲把装魔芋的编织袋搬下来,一袋一袋地称重,然后算账、收钱。
那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四四方方的绣着红花的帕子,一摊开来看,原来是钱,有整的也有零的,零的较多,大概是为了方便付钱给卖家。
那时候监管不严,假钞还很多,人们都怕被骗,所以一般不收大额的纸币。
他从帕子里把钱数出来,又拿在手上数了几次,才递给我的母亲。
一船架魔芋具体卖了多少钱?我也不知道,母亲不说,我也没有问。
04.
卖了魔芋,母亲在路边的小卖部里给我和小妹买了一些零食,有辣条、方便面、棒棒糖等。
以前的棒棒糖没有那么多花样,很简单的包装,就只有一张糖纸紧紧地裹住它,裹得实在太紧,以至于不好撕开,所以我们都用嘴把外面那层糖纸咬下来。
那时候物价不高,一个裹卷粉才两毛钱,一个油炸土豆饼也才3毛,而一根棒棒糖一毛钱就能买到。
那时家里很穷,除了上学的日子,我们很少能吃到零食,不像现在这样,想吃随时可以去街上的商店里买。
母亲也喜欢吃糖果,但她却没有给自己买——这是为了省钱。
大抵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总把好的东西留给孩子,却舍不得给自己花钱。
我撕掉棒棒糖的包装,咬下来一半,把剩下的一半给了母亲,她摸了摸我的脑袋,脸上露出欣慰而慈祥的笑容。
我们吃着零食,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把满车的魔芋卖掉之后,船架便空了,母亲叫我们兄妹二人坐上去,而她自己则牵着牛走在前面。
她的背影,那么矮小,又那么高大。
走到寨子门口时,天渐渐黑了起来,耳边传来一阵阵犬吠,农户家里的灯火逐渐亮了,在四下漆黑的夜里,像一颗颗忽明忽暗的星星。
悬挂在屋檐下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光铺在地上,指引我们前行的方向。
注:图源网,侵删!